周素玲當時沒有吭聲,默默地離開了這公司,到了外邊眼睛就開始潮濕了。
古潔娟發現了她這神情異常,忙安慰她說:
「嫂子,沒關係,沒關係。這兒進不了,還可以在原來的公司幹下去嘛。這世上的公司又不是單只他們那一家,難道離了他們我們就沒地方找飯吃了麼。」
「唉,原來那公司的工資太低啊!叫人幹不下去啊!」
周素玲歎息地說,眼淚流了出來。
「工資低一些就低一些,有什麼所謂呵。餓不死人就行了。」見她這樣,古潔娟不安了,又對她說:「現在這社會,到處都很講究學歷、專業,很多讀了大學畢業的人也不一定能進到很好的單位工作,有時是很沒奈何的。」
「所以我現在真是後悔啊,當初我幹啥不多下點兒功夫讀書,考進大學去呢,弄到現在只有中專學歷,想應聘一個好點兒的公司也不行。」
周素玲抽泣起來,越哭越傷心。
「唉,應聘不成一個職位,難道真的就這麼叫人難受嗎?」
古潔娟瞧著周素玲,懊惱地想。
她不是一個會勸人的人,嫂子這樣哭,她就想不出話兒來再寬慰她,只能沉默了。
她們就這樣不聲不響地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有百來米以後,周素玲止住了哭,不好意思地對古潔娟說:
「唉,真丟人,我竟然在你面前哭了。不過我一哭泣,心情就舒暢多了。」
她說雖這樣說,心情卻並沒真正好起來,回到家後她因總是內心抑鬱,便在古興忠向她要錢說出去買包煙時爆發出怒火來:
「買!買!買!錢都給你賭光輸光了,哪還拿得出來給你買煙!」
「一包煙要多少錢?不就是幾塊錢麼?」
古興忠笑嘻嘻地說,語氣很輕描淡寫的樣兒。
「不多,那你拿給我啊!不管是五塊錢還是兩塊錢,我都無上歡迎!」
周素玲怒吼起來,瞪著他,像雷鳴一樣叫人震動。
古潔娟凝視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她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呢?以前她可不是這樣的呵!難道就因為哥哥賭博,她就真的性情大變了麼?
「行啊,等我賺到了錢,我一定會給你。別說是五塊兩塊,一萬兩萬塊都行,到時叫你成個小富婆。那樣行了吧?」
古興忠聳聳肩說,好像事情很輕易似的。
「等到你賺到一萬兩萬塊來,我人都死了,還用再要你的錢麼!你快騙鬼去吧!」
周素玲怒不可遏地說,不再理他,自己走進了房間去。
古興忠想跟著她,但瞟瞟古潔娟,他又遲疑了,停了步,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當天晚上,吃了晚飯不久,古潔娟準備出去坐公交車回學校了,這時周素玲突然半真半假地問她:
「潔娟,如果我什麼時候跟你哥離婚,你支不支持我呢?」
「你離什麼婚!說什麼昏話兒!」
古興忠立刻用嚴厲的話音說。
周素玲拍手笑起來:
「我知道你很怕。如果我這樣的賢惠女人也跟你離婚了,你這沒用的賭鬼要想再找一個,還能到哪兒去找?做美夢去吧!」
「你真以為我找不到嗎?」
古興忠瞪著她。
「我不知道。如果你和我離婚了還能找到一個,那一定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就這麼看死我?」
「還能不看死你麼?」
「好,到時我就再找一個給你看看!」
古興忠「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這時周素玲就一轉身摟住古潔娟,開心地笑起來說:
「你看把他氣的,臉兒成了豬頭臉了,今晚都不會再回來跟我睡覺了。」
「你那樣說他,他當然氣啦。從小到大除了給你氣,他可能還沒這麼受氣過哩!」
古潔娟輕揚唇角說。
「就是要氣他,氣死他。誰叫他老要去賭,輸掉那麼多錢。要不是他這麼沒用,我也不會日子那麼難過了!」
周素玲笑得愈發愜意。由於太「興奮」,她嘴角冒出了一點兒泡沫,於是她趕快用紙巾擦了一下嘴角。
古潔娟這時瞧著她,眼睛不停地眨動著,暗暗想:
嫂子雖然跟哥哥說要和他離婚,但看她這開心的樣兒,哪會有什麼可能呢?他們當初是因為互相吸引才談上戀愛的,現在雖然哥哥老賭博輸錢使她很生氣,很難受,但真的要她離開哥哥,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樣想了以後,她就對周素玲說:
「嫂子,如果我哥以後還賭博,你就去他們公司跟老闆說,以後他的錢給你領行了,這樣他就沒錢拿去賭了。」
「那不行,要是他們公司老闆知道他愛賭博,還會再讓他在那兒幹嗎?」
「這倒是。」
古潔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來出了。
這時古父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說:
「今天我去參加了住戶會議,說我們這兒很快要拆了呢?」
「拆了我們到時搬去哪兒住啊?」
古潔娟叫起來。
「說房屋在建成之前,會每月補給我們四百塊錢租房費,一直到建成新樓房回遷為止。到時我們只好先到別處去租房住了。」
古父說。
這時簡正宗從外邊走了進來,很親熱地跟古父打招呼說:
「古叔你好,你們想租房子啊?到哪兒去租呢?」
「現在還不知道,也沒那麼快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拆房子哩。等真的拆房子那時候再說,用不著那麼心急。」
古父回答。
「簡正宗你家有房子租嗎?」
古興忠笑著插進話兒來問。
「沒有。我哪會有房子租呢?我自己都想租房子住哩!」
簡正宗道。
「哦,對了,你老婆長得那麼漂亮,在我們整個市裡好像都再難找到比她更漂亮的了,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辦喜酒啊?」
古興忠盯著他。
「我自己沒房子,難啊!」
簡正宗輕歎一口氣。
「沒房子就租一間,有什麼大不了的。」
古興忠翹翹嘴,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兒。
「你以為人家都像你,沒房子就租一間!對女人來說,沒有自己的房子就沒有家。除了我這種傻女人,誰也不會那麼容易嫁給你!」
周素玲帶生氣地突然一瞪古興忠。
「對啊,對啊,素玲說得沒錯。我那個就因為我到現在都買不起房子,就不肯跟我辦喜酒,叫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哩!」
「她不肯跟你辦喜酒,你就先跟她睡覺嘛!這個都成了,還有什麼不好商量的呢!」
古興忠笑嘻嘻地說。
「只有你才會打這種鬼主意!」
周素玲又瞪他一眼。
「我不是打鬼主意,這是事實。」
古興忠為自己辯護。
「事實事實!你這是什麼歪事實!」
周素玲又道。
「沒那麼容易啊!」這時簡正宗歎息地說,「她是個很有個性的女孩子。別說先跟她睡覺,就連我今天打電話約她一起吃飯,她也不答應哩!」
「這麼糟糕啊?那你們的事情可就懸了!」
古興忠搖起頭來。
「說不定她已經愛上了另一個哩。」
古潔娟神情關切地插進話兒來。
「我不知道。總之她曾經提出過要和我分手。還很堅決哩,叫我有時都沒有一點兒辦法,想要由得她了。」
簡正宗顯出無奈地說。
「這你可就真的很糟糕了!可能你已經抓不住她的心了,她真的愛上了另一個男人喲!」
古潔娟對他露出憐惜的樣兒來。
她也是個長得非常美麗出眾的姑娘,跟羅喜藍相比並沒很明顯的差別,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簡正宗禁不住心一動:
如果最終不得不和羅喜藍分手,到時跟她談上也是很不錯的呵!
但他馬上就很灰心了:
現在他連跟羅喜藍辦了結婚證也成不了真夫妻,何況再追求這樣一個他還不大知根知底的女孩子、在校大學生呢?
沒什麼可能!完全沒什麼可能!
簡正宗禁不住在心中搖了搖頭。
這時古潔娟好像看出了他瞧她的那異樣的眼神,不大高興了,走到了一邊去。
這更叫簡正宗感到了自己和她之間的不可能,就趕快讓自己理性一點兒,嚴肅一點兒,不再「注意」她,而將目光盯住古興忠,向他問:
「興忠,你這一陣子有沒看見周鑫培呢?」
周鑫培是他們兩個以前想學寫作時拜過的一個文學啟蒙「老師」,是做個體戶的,年紀都比他們大十多歲。
「看見了啊。他不是在他店子嗎?怎麼了?他出什麼事了?」
古興忠瞧著他,面現關切和納悶的神情來。
「壞事倒沒出,是出了一件好事。」
簡正宗賣關子地說。
「什麼好事?」
古興忠很想知道。
「你猜猜。」
簡正宗更加賣關子。
「我猜不出。」
古興忠搖了搖頭。
「好,我告訴你吧。」簡正宗笑一笑,一字一句地道,「市報上說,他的小戲獲得了今年省業餘文藝評獎的三等獎哩。我們市今年就只有三個人獲得。另兩個人可都是在文化局、群藝館那樣的文藝單位工作的,只有他一個是完全的業餘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