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已經派人前去北朝告訴北邪王你有了身孕,若是他來接你,你……」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使臣差不多該到了郢都罷,還賜封紫衿為大義公主。」
「哦。」珈洛伸手去撫一枝並蒂蓮,不再言語。
沈翌臉色有些黯然:「洛兒,你會跟他回去對麼?」
「不!」她猛地轉身,頭有點眩暈,沈翌忙扶住她。
「翌哥哥,我心裡早已是東風無力百花殘,我早已經沒有任何退路!」珈洛淒然一笑,「已經萬難再開一局重整山河,誰讓那是我自己心的選擇!」
「洛兒,你不再回北朝了,那這孩子……」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與北邪王無關!」珈洛側首,「翌哥哥,我累了,先回去了。」
「那你好好歇息,多保重,你這兩個月來一直跋涉顛簸,心情不好,千萬要小心。」
「我知道,翌哥哥,謝謝你。」
沈翌唇角噙著幾絲痛楚,忍住內心的隱痛,抬頭望著天上雲卷雲舒,寂寥低笑。
洛兒,你怎麼會沒有退路,不管何時,無論你走到哪一步,我都是你的退路。
只是這條退路你不願意走,或者從未想起過這條退路。
你說,東風無力百花殘。
東風雖無力,也令百花殘。
百花雖無力,也令東風難。
東風若有意,莫叫百花殘。
百花若有情,莫叫東風難。
即使痛不堪言,也堅定認為北邪王才是你的喬木,才是你的東風麼?
沈翌緩緩轉身,苦笑。
心有千千結,珠璣字裡,悵然有思,是十幾年來心尖煎熬而出的淚珍珠,一顆顆綴滿掛在兩人交會的生命線上,匯成一曲斷章。
斷章,而已。
「呵,我有幸見識了一場『薄情東風,薄倖遊子,薄命佳人』呢!」陽嘉公主站在柳蔭下,冷嘲熱諷。
沈翌俯身行禮:「公主有禮,沈翌告辭了。」
「沈大哥……」陽嘉望著沈翌快速離開的身影,惱怒跺腳。
哼,你護著珈洛是罷,我讓她闖了母后的禁地,看你還怎麼護著她!
***
一夜雨聲,帶來了盛夏的濕潤和豐盈,連夢都是濕漉漉的。
怎麼又夢見他了!
這次夢裡,他不再是冷酷模樣,而是淡淡溫柔看著她,洛兒,生死白頭,我絕不放開你……
洛兒,以後就算再重要,也不許你以身涉險……
洛兒,你給我生一個孩子罷,我們一起看他長大……
醒來之後,心裡還殘留著夢裡的心動和溫暖。
記憶宛若一張乾燥的宣紙,冰火兩相煎的感情,隨著絲絲縷縷的微雨,悄然在紙上化開。
北邪王,我都離開了,你為何還不讓我清靜,偏又出現在我夢裡!
那段感情,就像是一塊淚琥珀,而她就是那只跌落琥珀中心的小小蝴蝶,千絲萬縷早已把她纏裹得密不透風,她只能在琥珀裡欣賞外面的世界。
再也走不出來。
曾為你心痛至夜深,你又疼惜幾分!
梳妝完畢走出清漣宮,衛姑姑正在蓮池裡收集荷葉上露水,用來煮茶。
龍泉殿前的碧波池中的白蓮也是盛放的時候罷,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經年之後,浮生已過千山路。
現在,你夢裡夢外都不再有我罷……
「公主,你知道麼,秦王后的兄弟昨夜被殺了!」
衛姑姑斥責蓮心:「公主有身孕,蓮心你不要說這麼血腥的事給公主聽,對孩子不好。」
「衛姑姑,你想的也太多了。蓮心,你仔細說是怎麼回事?」昨天秦采邑還流里流氣地在蓮池上大膽無禮,今天怎麼就死了!
「聽說是昨夜讓人一刀砍下去,身首異處,血流滿室……秦王后聽說都暈了過去,醒來後哭著說是秦少爺不聽她的勸告什麼的……」
「蓮心你別說了!」衛姑姑聽說這種事情就不是滋味,「你快去給公主準備早膳。」
蓮心對珈洛吐吐舌頭下去了。
昨天他剛在蓮池上言語相輕於她,夜裡就死了,真是巧合得很。
不管了,死就死罷,反正那樣的人活著也就是多糟蹋幾個姑娘,沒別的用。
***
北邪煊在豹師營地。
一個人站在大風獵獵的城樓之上親自操練軍隊。
一個人騎馬走過黃沙四起的練兵場。
戰袍在大風中肆意翻飛,臉上一副冷酷到底的凜冽神情,彷彿萬年不化的冰山,好像整個天下沒有一絲可以使其亮麗的陽光。
只因他那明媚的陽光已經遠走,跟著沈翌。
他在王宮裡待不下去,四處都是她的影子,都有她的痕跡,可是沒有她的人。
這紛亂人世間,除了她,一切繁華都是背景,所以他來到了豹師營地。
與西遼王會面之後,就親自練兵。
軍國大事總能讓他的心緒不再紛亂,此外一切彷彿全被遺忘。
彷彿,而已。
就算是他摔給她一紙休書,也掩不去他滿盤皆輸的事實。
愛、恨、妒、惱幾種感情夾雜,不知不覺已成荊棘,在心裡深深扎根,逐日迅速成長,盤根錯節,密密麻麻,扎得他痛不可擋。
只要念及她以及有關她的一切,就痛不堪言。
她在南朝的消息不斷有專人傳來,她的母妃逝去了,那樣依戀母妃的她,會哭得肝腸寸斷罷,想起她掛滿清淚的小臉,手指不由抽緊,心也隨著抽痛了。
她被收回吳中封地,又該是怎樣的難過……
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再苦再痛都該由她自己去承擔,還有沈翌在身邊不是麼!
他為什麼還是心疼,該笑才對,因為是她拋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