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了?」
藍袖搖搖頭:「沒事,我就是看著公主的病總不好,心裡著急。」
珈洛替藍袖擦去臉上的淚水:「好了,以後你陪我常出去散散心,我想是在這芳碧叢裡悶著了,不要緊的。」
這宮裡,待她最好的,始終都是藍袖一個人。
「嗯,天氣也開始暖和了,以後我就陪公主看盡王宮裡的花!」
***
夜色中的番禺都城燈火通明,一派笙歌。
難得北邪王肯駐蹕赴宴,番禺的官員自是極力討好,選了十餘名美貌女子,在酒宴上獻舞。
但也總不知道北邪王心思在何處,總是一副心不在焉地樣子。
美姬們妙舞清唱,而他也恍若未聞。
明日他就率龍師回朝了,虎師就此駐紮在番禺。
那些舞伎跳著庸俗的舞,從看她一舞之後,他看所有的歌舞都覺得俗不可耐。
這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麼!
彷彿看見她笑靨承睫的嬌俏面容,看見她冰雪裡佇立的纖細身影,還有最後那面如春冰的冷淡疏離……
而他耳邊,滿滿的,都是她一聲聲叫他「北邪王」,清脆的,嬌柔的,慍怒的……
她說話的時候,清澈閃亮的眼神,小嘴一嘟,竟是吹氣如蘭,小手拽著他的袖子晃啊晃……
都是從前。
他回去以後還是要和她那樣冷面相對麼,不管怎樣,她好像什麼都不在意,痛的永遠是他!
他離宮之前特意吩咐了,凡事都不可順著她的心意。
他要讓她明白,縱使她先前是再嬌貴的天之嬌女,在他的王宮裡,沒有他的庇護,她就什麼都不是!
只要她以後乖乖的在他身邊,不再想些不該想的,以往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
心緒煩亂,便起身離開宴席,並未忘記吩咐身邊的虎師主將:「陳林,今日宴會上大加諂媚之人,今後不得重用!」
番禺才亡了,這些人就如此諂媚新主,哪裡有臣子的道義可言!
***
珈洛為了不讓藍袖再擔憂,每日在午後陽光暖和時,就讓和藍袖一起出來走走。
宮裡都說,北邪王已經於幾日前就班師回朝了,應該快回來了罷。
她曾經說過,若有一天她心肝俱痛了,也想要像黃河之水天上來一樣的決裂,而且希望,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現在她何止是心肝俱痛,已經被他折磨得傷痕纍纍了,她再也不想面對他的冷酷和無情!
她不知道,從無名谷回來之後,怎麼他會變這樣!
「公主,你又在想不開心的事情了?」藍袖擔憂地問。
「沒有,我是在想母妃和衛姑姑呢!」將近三個月沒有和母妃聯絡過,讓她怎麼不擔心!
「少將軍和逍王爺都會幫著找名醫照顧太妃的,公主不要太擔心了。」
珈洛點頭微笑:「嗯,藍袖我們去煙汀東面堤岸上去看桃杏,今天我想多走一會兒。」
寒食過了,春來遲暮。
看看四月天氣,在南朝地方,正到了開到荼蘼花事了的時候呢!
在北朝,兀自桃李爭妍,杏花醉眼,花事正盛。
從堤岸上可以望見煙汀正中間的湖心亭,去年也是這個時候遇到了蘭音姐姐。
第二日又遇上了北邪王。
那時的她是那樣的開心快活,除了想念母妃,別的都還是很美好的。
不過一年時間,蘭音姐姐出宮去了,不知道她和闊台公子成親了沒有,他們又到了哪裡。
她從最初的認為他討人嫌和不分青紅皂白,漸漸把心放在了他的身上,到現在被他踐踏得千瘡百孔……
都不過是一年時間。
一年之前,她嫣然巧笑,詢問蘭音為何斷弦;
一年之後的今天,她再也不碰古琴,因為冰冷手指拂過琴弦,一種尖利的痛就滑過心間,刻意忽略的回憶又被喚醒,往事如昨。
一年之前,她萬分驕傲地對他說:「後宮爭寵,我無意為之,亦不屑為之,什麼偏僻冷宮,荒涼別院都無所謂,還彼此一個清靜可好!」
一年之後的今天,她確實住到了最偏遠的別院,可是那平靜瀟灑的心境卻全都沒了,只餘心痛。
果真是人如陀螺,世事如鞭,人在漩渦裡輾轉。
待得回首,繁華盡落,許多事許多人匆匆而去。
當真是韶華流轉春未盡,物是人非事事休。
藍袖指著遠處的柳樹間的一片花林:「公主,你看這邊,真好看!」
珈洛挽了藍袖:「我們過去看看。」
***
北邪煊班師回朝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向秦順詢問有關珈洛的情況。
秦順稟報她先前是不出芳碧叢的,近些日子倒是出來賞花了。
得知她在煙汀東面的堤岸上,便奔了過來。
堤岸上遍植了桃柳樹,桃花如火,柳葉成蔭,一紅一綠,相間成色。
中有一白衣女子,淡雅梳妝,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人兒。
不知道該怎樣去開口,北邪煊便立在柳蔭下靜靜看她。
好像是藍袖說了什麼,她的笑容不自禁地蕩漾開來,比盛開的桃花還要燦爛奪目。
珈洛感到有兩道目光在看著自己,下意識地回頭,看見北邪煊站在不遠處的柳樹下望著她。
突然之間就不知道該怎樣舉止了,就那樣愣愣地站著。
藍袖自覺地退了下去。
灼灼夭夭的桃花,不斷飄落,被風吹得斜了。
她與他之間,隔著一掛惆悵的、花的簾。
北邪煊看她只是站在那裡紋絲不動,朝她走了過來。
面對面,距離不足一步,所有的話語,都凝滯在喉間。
兩人之間被沉默漸漸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