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水,星空下,幾匹快馬橫穿街道往城北的方向而去,寂靜的夜晚,只聞忽高忽低的馬蹄聲。
城北淮嶺,一個小小的山嶺,雖不高,佔地面積卻很廣,走過一個小小的陡坡,便到達了山嶺,一眼望去,空曠無邊。
一行三匹快馬同時停住,數十米遠的地方,一個黑色的身影同樣坐在馬背上,在一旁,還有一名護衛隨行,同樣是一身黑衣。
蘇塵赫一離開城主府便來到了這裡,他內心惶恐的等待著,直到蘇墨琰出現了,他才鬆了一口氣。
青巒國必定不是大熙的對手,在之前,東方免還說大熙不是青巒國的對手,不過是想騙騙他而已。
兩國打戰,青巒國沒有任何勝算,若是讓他與蘇墨琰單打獨鬥,那至少有一半的勝算,這一次,他賭了,若輸了,是命中注定,倘若贏了,便是劫後重生。
這一戰,於他來說,是有利的,對蘇墨琰來說,則是無利,他很怕蘇墨琰不來,此時看到蘇墨琰的身影,蘇塵赫勝券在握,臉上揚起陰冷的笑,這一戰,只准贏不能輸。
「這一戰,是我跟蘇塵赫之間的個人恩怨,不管結果如何,你們都不能插手。」下馬之前,蘇墨琰交代身旁的沐銘與劍凜。
雲詩琬卻抓住他的手不放,看向蘇塵赫身旁的黑衣護衛,說道:「要是那個人先動手的話,我們也不能幫?」蘇墨琰如此講信譽,蘇塵赫未必會。
蘇墨琰微瞇著雙眼看過去,「若他先動手,劍凜,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劍凜點頭道:「知道,皇上請放心,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嗯!」蘇墨琰應著,扳開緊緊抓住他的小手,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
雲詩琬猛地搖頭,蘇墨琰幫她把披風拉緊,示意她放手,看著她二人拉拉扯扯的樣子,沐銘道:「皇后不用擔心,皇上說不會有事,就不會有事,你應該相信他。」
雲詩琬緩緩將手鬆開,吩咐道:「要是蘇塵赫使詐,你一定不能心慈手軟。」
心慈手軟?蘇墨琰心裡冷笑,這個詞,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到他身上,他不想殺蘇塵赫,是因為本是同根生,他不想同根血脈相互殘殺,倘若蘇塵赫執意要至他於死地,他也不會任人宰割。
「放心,就算不是為了我自己,為了你,我也會活著。」蘇墨琰接過劍凜遞過來的寶劍往前走去。
劍鞒上的龍粼在月光下閃爍著清寒的光芒,這把劍……蘇塵赫微瞇起雙眼緊緊盯著蘇墨琰手裡握著的寶劍,這把劍怎會在蘇墨琰手中?
他曾聽父親提起過,赤龍劍,是三十多年前京城最著名的鑄劍師所鑄,所用的寒鐵天下無雙,那塊寒鐵只能鑄一把劍,此劍乃稀世之物。
幾經轉手,被納為皇宮寶物之一,二十多年前,太祖皇帝將此劍賜給了太子蘇煊翌。
沒過多久,太子病逝,這把劍也跟著失蹤。
曾有人在江湖上看到有人用過此劍,卻不知真假,而蘇墨琰手裡握著的,必定是真的赤龍劍。
「殿下,那把劍削鐵如泥,出鞒飲血,你可要擔心。」黑衣護衛目不轉睛的看著沉穩走過來的蘇墨琰,提醒道。
蘇塵赫冷哼道:「只是飲血,並沒有說是飲誰的血,也可以是飲持劍主人的血,更何況,我手裡的這把劍也不是一般的劍。」
他手裡的這把修羅劍雖不及赤龍劍來得稀世,卻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流傳世間數百年,仍舊鋒利如初,是他花了重金,從白鬚道人的手中買來的。
蘇墨琰走至中間便止步,蘇塵赫輕笑一聲躍下馬背,往蘇墨琰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後,黑衣護衛叮囑道:「殿下切不可輕敵。」
蘇墨琰的目光與蘇塵赫的目光緊緊糾結在一起,雙方的目光裡都帶著冷冷寒光,蘇塵赫一走近,劍鞒一飛,他手裡的長劍直指蘇墨琰的方向。
蘇墨琰將劍擲向地面,劍鞒落入地下幾寸深,反手握上劍柄,拔劍出鞒。
兩人持劍相對,此時,外界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不見,雙方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對手。
「蘇墨琰,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蘇塵赫話落,旋身,一個破空招勢攻向蘇墨琰。
蘇墨琰身形微側,手中的赤龍劍在他的手中,就如同生龍活虎一般,化作刀光劍影,劍氣橫掃地面,掀起翻滾的塵沙往蘇塵赫捲去。
蘇塵赫急速後退,一劍劃向地面,強大的氣勁將前方來勢凶凶的塵沙給攔截住。
此時的局面,誰先退,誰便受傷,若不退,內力比不過對方,同樣受傷。
在兩邊劍氣的推動下,中間的塵沙越積越高,當積累到一定的高度時,塵沙被兩股內力擊破,往相反的方向兇猛散去。
蘇墨琰見狀,氣灌丹田,身子一輕,直衝上半空,而蘇塵赫,則是後退,他後退的速度遠不及塵沙散去的速度,粒粒塵沙在一股強大的衝力之下打在身上,蘇塵赫反手再次將劍揮向地面,那股塵沙才延緩了速度,紛紛揚揚的落於地面。
一片沉靜,蘇墨琰一襲白衫不染塵埃,站在對面的蘇塵赫,一襲黑衣上有著無數個小小的窟窿,是被塵沙打破的。
塵沙穿透衣衫直打在皮肉之上,雖沒有受到內傷,那破皮的刺痛感讓蘇塵赫目光更冷。
方纔的情景,只有蘇墨琰與蘇塵赫才看得明白,站在外面的眾人皆看得不清不楚,當被塵沙遮擋住視線之時,雲詩琬抓住韁繩的雙手握得指關節泛白,內心緊得萬分,當看到蘇墨琰穩穩站在那兒的身影時,她才將提著的心放下了半寸。
「哼!你的功夫也不過如此。」蘇塵赫冷笑道,長劍連揮數次,只見數道幻影圍繞在長劍的四周,隨著他進攻的姿勢,那些幻影如飛箭般襲向蘇墨琰。
似虛似假,似幻似真。
蘇墨琰目光沒有被劍的幻影給迷惑,目不斜視的盯住與蘇塵赫最貼近的那道劍光,當劍影迫在眉梢之時,舉劍迎向蘇塵赫的長劍,在一聲清脆的碰撞聲中,幻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招,叫「幻影術」,在招勢的驅動下,會化作數道劍影,以擾亂人的視線,若對方擋的是幻影,那真正的長劍便會直襲對方胸膛。
沒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招勢瞬間便被蘇墨琰破解,蘇塵赫提劍再起,一招連向一招,氣勢如虹,招招置人於死地。
蘇墨琰只守未攻,在連讓蘇塵赫數招後,反守為攻,赤龍劍劍體泛紅,折射出道道紅光,蘇塵赫手中的修羅劍則是通白的光芒,一紅一白交錯相撞,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糾纏到一起,打得難捨難分。
蘇塵赫所用的招勢又凶又狠,都是至命的招勢,而蘇墨琰,招勢靈活,最多是傷及對方。
打了這麼久,蘇塵赫全力以赴,而蘇墨琰,因為下不了手,只用了八成功力,蘇塵赫以為蘇墨琰也盡了全力,心中不免輕敵,覺得蘇墨琰也不過如此。
一翻揣測後,蘇塵赫氣勢更猛,想快刀斬亂麻,以最快的速度打敗蘇墨琰。
只是,不管他如何迅猛,都會在緊要的關頭被蘇墨琰化解,蘇塵赫惱羞成怒,心中的怒火全寫在臉上,站在不遠的黑衣護衛見狀,大聲道:「殿下莫急燥,要沉著。」
打了這麼久,不分勝負,蘇塵赫哪裡還能沉得住氣,反觀蘇墨琰,臉上的表情如初,看不出悲喜,只是十分嚴肅。
讓了他這麼多招,蘇墨琰也不想再讓下去,只是,蘇塵赫如此拚命的打法,讓他想全身而退的打敗蘇塵赫,卻不可能。
蘇墨琰看準了時機,在蘇塵赫又一劍襲來之時,穩站不動,身子稍稍偏離了一個角度,蘇塵赫手裡的長劍不偏不倚的刺入了蘇墨琰肩窩,而蘇墨琰手裡的赤龍劍,則是一劍刺入了蘇塵赫的胸口。
「殿下!」黑衣護衛見狀,往前跑了兩步,數米之外,劍凜一箭射去,箭支沒入黑衣護衛腳尖前方的地面。
黑衣護衛止步,看向劍凜的方向,因為距離的關係,若他跑到蘇塵赫身邊,那麼,劍凜同樣可以跑到蘇墨琰身邊。
時間有片刻的停頓,蘇塵赫緩過心神,揮出一掌,蘇墨琰擊掌而出,兩人同時往後退去,連帶的拔出了沒入對方身子裡的長劍。
赤目的血染紅了白衣,蘇墨琰站在月光下,目光清冷的看著對面的蘇塵赫,蘇塵赫捂著受傷的胸口,半跪在地上,黑衣護衛及時封住蘇塵赫的穴道,扶著他堅難的站起來,堅持了數秒,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蘇塵赫抬頭看著蘇墨琰,突然發瘋似的大笑起來,越笑越咳,每咳一聲便有血從口中湧出來。
「蘇墨琰,沒想到,我還是輸給了你。」身子一重,蘇塵赫再次跪倒在地。
站在後方的雲詩琬三人見到蘇塵赫口吐鮮血的模樣,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方才蘇墨琰與蘇塵赫交戰時,是背對著她們這邊,因而,她們都沒有看到蘇墨琰受傷。
當走近時,雲詩琬發現蘇墨琰左邊袖子上已被染成了紅色,心裡一陣驚慌,忙跑上前去,肩頭的傷口,鮮血緩緩流出,雲詩琬捂著嘴巴,眼淚已經落下,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沐銘見狀,看了一眼劍凜,劍凜走至蘇墨琰身邊,快速的在蘇墨琰的肩頭連點了數次,那不斷湧出的鮮血才慢慢止住。
「你身上有沒有藥?」雲詩琬問沐銘,抓住身上的披皮便想扯下一塊,無奈披風的面料很厚實,又是密紗所織,根本撕不裂,沒辦法,她只能撕下一節裙裾。
蘇墨琰及時拉住她的手,搖頭道:「只是小傷,死不了。」
他故意讓蘇塵赫刺傷的,既然是故意,肯定不是重傷,而他刺入蘇塵赫胸口那一劍,雖表面看上去,正中心臟的位置,其實,卻是刺偏了的,沒有刺到心臟的位置。
雲詩琬卻不理他,硬是扯下一節裙裾幫他把傷口包紮起來,蘇塵赫呵呵笑了兩聲,道:「他都說死不了了,你那麼著急做什麼?我都快死了,你能不能關心一下我?」
雙手離開蘇墨琰的肩膀,雲詩琬這才看向蘇塵赫,經過一翻打鬥,不僅蘇墨琰髮絲散亂,蘇塵赫的頭髮更是亂成了一片,緊貼在滿是鮮血的臉上,一襲黑衣上濕淋淋的,因為是黑色,所以看不清血的顏色。
此時的蘇塵赫,比在大熙天牢裡所見到的蘇塵赫還要狼狽幾分,看著這一切,雲詩琬柳眉微擰,眼中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沐銘行醫多年,此時,一看蘇塵赫的模樣就已經知道,蘇墨琰那一劍不會要蘇塵赫的命,頂多讓他臥床半月,不忍見他繼續痛苦下去,沐銘給了雲詩琬一粒止痛藥丸後,便將另一粒遞過去給黑衣護衛,說道:「讓他服下,可以暫緩疼痛。」
黑衣護衛剛想接過,被蘇塵赫一手揮開,沐銘手裡的藥丸拋向半空中,再落到地上。
「少作假惺惺的姿態,我說過,今夜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我輸了,我就不會苟活於世。」
胸口撕裂一般的痛,辣得像火燒,蘇塵赫的穴道雖被黑衣護衛給封住了,因傷到了內臟,血一時半會根本止不了。
胸口悶得喘不過氣,蘇塵赫臉上的笑漸漸淡去,突然站起來,黑衣護衛被他突然的動作給甩到數米遠。
蘇塵赫怒吼一聲,拔出沒入土裡的長劍便頸上割去……
他動作極快,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蘇墨琰想用劍鞒去打掉蘇塵赫手裡的劍,可還是慢了一步,就在修羅劍要貼上蘇塵赫的脖子之時,一道寒光從遠處閃來,只聽見「砰」的一聲,蘇塵赫手裡的劍脫離了他的手掌直墜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