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昏暗的書房內,風直直站著,北汐絕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深邃的目光望著窗外。原來,對他的恨,對他的怨,都在他去世的那一刻消失得一乾二淨。可是,他不懂,他是自己的父親,卻立下了遺囑,要將北氏家族當家人的位置傳給宮玉竹。
明眼人都知道那遺囑有問題,卻又拿不出證據。他早該想到這點並有所防範的,卻疏忽了。這麼看來,北暮雲的死,也很有可能是宮玉竹和歐陽凡一手策劃的,他體內查不清原因的毒素應該早在去馬爾代夫度蜜月的時候就下了,然後利用北暮雲對她的信任而一點一點傷害,最後,再借上官糖的手給北暮雲最後一擊,如此,一切都是那麼天衣無縫。
「少爺。」風又喚了一聲,「北氏的股票已經開始下跌了,少爺打算怎麼做?」
「馬上召開新聞發佈會,讓全世界的人都清楚,北氏財閥之所以有今天這樣的成績,並不依賴於北氏家族。」
「知道了,少爺。」
風轉身開門,一群人站在外面,以歐陽凡為首的北氏家族各個地下機構負責人以及以於起仁為首的北氏財閥董事會。
「你們來幹什麼?少爺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呵,是不想見還是不敢見啊?」
於起仁拉扯著怪聲怪氣說道。
「北氏家族都快易主了,我們這些人當然要來問清楚。」
歐陽凡冷冷地對著北汐絕的背影說道,語氣裡滿是挑釁。
「風,讓他們進來。」
兩撥人大搖大擺進來,於起仁和歐陽凡更是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一旁的真皮沙發上。
「不知道北先生要怎麼處置害死北老爺的兇手,如果北先生不想親自處理的話,我很樂意代勞。」
歐陽凡慢條斯理拿出一支雪茄,點燃,吸食起來。
「歐陽先生說得對,如今,北氏財閥的股票因為老董事長的去世而大受影響,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定要盡快處置上官糖。」
於起仁也立刻附和道,要是北汐絕不願意處置,他自然可以理所當然地發難,到時候,北氏還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北汐絕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冷笑著。
「如果,三大家族聯合召開新聞發佈會,各位還會覺得北氏財閥的股票會下跌,又或者,會覺得,北氏家族會變成別人的嗎?」
歐陽凡臉色一變,但很快恢復過來,上官糖雖然是上官皇室的公主,卻極其不受寵,經過上次婚禮的事,蕭皇后恐怕早就懷恨在心,至於皇家的人,不是也一向對北氏財閥覬覦,更不可能幫助北氏度過危機。況且,他早已經跟皇之夜達成了協議。
「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
歐陽凡站了起來,往外走。於起仁倒是心裡沒底,如果三大家族真的聯合召開新聞發佈會,那麼,北汐絕根本不會下台,他看了一眼歐陽凡,心思一動,決定不再淌這趟渾水,誰勝誰負說不清楚,他最好是什麼都不做,免得到時候殃及池魚。想到這裡,他立刻換了一副臉色,等歐陽凡出去之後,露出討好的笑容。
「北總說得對,這點小挫折算什麼,只要得到另外兩大家族的支持,北氏自然會度過難關,甚至,更加強大。」
北汐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知道北總有什麼需要用得到我的,儘管開口。」
「于先生公務繁忙,如果沒事的話,就不留于先生了。」
于先生碰了個軟釘子,訕訕地住了口,心裡雖然十分不滿,但也忍住沒有發作,帶著其餘董事會的成員離開了。
「少爺,你真的打算謀求皇氏和上官家的支持?」
風試探著問道,畢竟,那兩大家族,尤其是上官家,跟北氏已經有了矛盾,正是因為上次的婚禮事件。
「如今,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知道了,少爺,我馬上去安排您和另外兩大家族的當家人見面。」
「去吧。」
「少爺,皇先生來了。」
管家在門外說道,北汐絕眉毛一挑,倒真是來得是時候。
風離開的時候與進來的皇之夜擦肩而過,彼此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切,又歸於平靜。
「北總真是淡定,北氏家族都要易主了,還能這麼鎮靜的人,恐怕就只有北總了吧。」
皇之夜的氣質一直是溫文爾雅的,他淡淡地笑著,就像在跟一個好朋友敘舊一樣。
「皇總現在來,是想看笑話嗎?」
皇之夜微微低下頭,還是笑著。
「不請我坐嗎?」
「我不請,你就不坐嗎?」
皇之夜索性大笑起來,從兜裡抽出一張素色的手帕,墊在那張被人坐過的真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這次,是來看看北總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皇家幫忙的。」
北汐絕眸光一動,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希望皇家能公開發表申明表示支持北氏家族還有北氏財閥。」
「這個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
「什麼條件?」
皇之夜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北汐絕,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要上官糖——死。」
「你說什麼?」
桌上的茶杯被打翻,茶水灑落,浸濕了上面的文件。
「我說,我要她死。」
北汐絕雙眸瞇了起來:「為什麼?」
皇之夜站了起來,那張素色的手帕被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夾起,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難道北總不明白嗎,對於我來說,得不到的,自然也不想別人得到,那麼,最好的方法,便是毀掉。」
北汐絕高大的身軀劇烈一震,皇之夜臨走前的話還在耳邊縈繞。
「我想,如果北總處置了上官糖,上官家的蕭皇后,一定會很樂意支持北氏的。」
……
今天的天空特別陰沉,連被關在小房間裡的上官糖都感受到了。被關在這裡已經快一天了,她蜷縮在床頭,雙手抱住膝蓋,小腹處還是時不時隱隱作痛,她突然慶幸自己沒有立刻打掉這個孩子,至少,在這麼孤單的時候,她不是一個人。
「寶寶,你爸爸不要你媽媽了,也不要你了。」
她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北汐絕,他不相信她。
房門處傳來一陣響動,上官糖警覺地望過去,心跳開始加速,是他來了嗎?
房門被人推開,熟悉的人走了進來。
「你終於來了……」
上官糖的喉嚨像是哽著一塊什麼東西,連說話都是困難。
北汐絕慢慢走近他,視線在觸及她手腕上那條熟悉的吊墜項鏈後,鬆了一口氣。
「糖糖——」
他叫了她一聲,這一聲,足以讓上官糖所有的顧忌都崩潰,眼淚瞬間決堤。
「北汐絕,你這個混蛋!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
她半跪在床上,拉著他的衣擺,控訴著,發洩著,這將進一天來的委屈讓她痛苦,而最痛苦的,就是他不相信她。
「乖,別哭了,都是我的錯。」
北汐絕輕輕撫摸著她的頭,將她擁在懷裡,呢喃著。
她從他胸口抬起頭來,掛著晶瑩淚珠的臉望著他。
「北汐絕,你相信我的,是嗎?」
北汐絕正想點頭,眸光卻不經意掠過床邊那個白色的包包,裡面躺著一瓶藥,而那藥名正對著他。
他猛地推開她,伸手拿起那瓶藥,上面清晰的字眼刺痛了他的眼。
「上官糖,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
他艱難地退後一步,猛地將藥瓶扔了出去,塑料的瓶子與牆面猛烈撞擊,又彈了回來,落在上官糖的腳邊。
「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夠了!」北汐絕大吼一聲,「有什麼好說的?上官糖,原來,你就這麼不願意懷上我的孩子。」
北汐絕感到自己的眼眶灼痛著,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難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還是抵不上你的張媽,是不是我害死了她,你就要報復,甚至,打掉我們的孩子?」
他說著猜測的話,卻讓上官糖全身冰冷,舊事重提,誰的心境還能做到波瀾不驚。她傻傻地癱坐在床上,嘴裡蠕動著,卻不知道說什麼。
見她不再爭辯,北汐絕像瘋了一樣衝過去,攫住她的雙肩,一遍一遍低吼著。
「上官糖,你給我解釋啊,告訴我,不是我想的那樣,你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想!」
「告訴我啊!」
「解釋啊!」
上官糖的身軀被他搖晃地如無根的小草,胃裡翻滾著,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
良久,她抬起頭,望著北汐絕。
「你從來就沒相信過我,我解釋了有用嗎?」
她冷笑著,北汐絕的心被狠狠扯動,他想起她偷走北氏機密文件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試探她,她是不得而已背叛他,那麼,他又算什麼?說到底,是他不信任她在先。
北汐絕痛苦地轉身,不願再去看她臉上怨恨的表情……
「少爺,就在一分鐘之前,皇氏和上官家族同時發表聲明,只要少爺您盡快處置上官糖,他們會支持北氏到底。」
「是嗎?」
北汐絕無力地坐下,手扶著額頭,剛才房間裡的一幕還在腦海中迴盪。
「一切,按計劃進行。」
「是,少爺。」
「記住,必須保證她手上那條項鏈還在,等家族的人一走,立刻派人去救上來。」
「明白。」
……
房間的門再次被人推開,這一次,不見了那刻在心裡的臉孔,風例行公事地將上官糖帶走。
北氏主宅坐落在半山,別墅門前面朝著一片大海,就在不久前,北汐絕在她耳邊告訴她,那山下,圈出了一塊池子,裡面住著小黑,還有他給它找來的同伴,它們將會一起繁衍後代。
「你們想幹什麼?」
上官糖被帶到山邊的時候已經覺得不對勁,四周站著的人,全是陌生的,每一個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像是怨恨之極,包括,風。
「上官糖,你害死了老爺,自然該受到應有的處罰。」
「什麼處罰?」
風冷冷地盯著她。
「殺,人,償,命。」
「你胡說!我沒有害他!」上官糖轉身想跑,卻被人拽住手腕,壓制著。
「放開我,我要見北汐絕,你叫他出來!」
「上官小姐,你覺得如果沒有少爺的命令,我會私自動手嗎?」
上官糖的心猶如從雲端墜落到了地獄,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不會的,不會的,你騙我!」
「放開,我要見北汐絕,我要見他!」
「風,少廢話,還不快執行命令!」
已經有人開始不耐煩,即使上官糖再掙扎,也絲毫沒有作用。
「你們想幹什麼?」
壓制住她的人將她拽像山邊,渾黃的海水拍擊著岩石,發出令人恐怖的聲音。
「你們,要推我下去?」
「上官小姐很聰明,可惜……」
「呵呵。」
上官糖絕望地笑著,北汐絕,你竟然想要將我推下鱷魚池。在你眼裡,我就那麼傻嗎?為了接近你,為了報復你,我會心甘情願將身體也給了你?是啊,我真傻,甚至,我還想過要放棄自由為你生孩子,只因為想讓你開心。而這一切的一切,到了你的眼裡,都是為了報復你。
「讓北汐絕出來見我。」
她只想問他一句,從頭到尾,他到底是怎麼看她的,難道,在他的心裡,她竟是那樣惡毒的人。她想問他,他那晚在山洞裡,擁著她在她耳邊呢喃著的「我愛你」是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謊言……
「少爺很忙,是不會出來見你的。」
風頓了一頓,視線落在她手腕上那條水滴型吊墜手鏈。
「少爺說,他不想跟你有絲毫關係。」
順著風的視線,上官糖癡癡地盯著那條他親手為她戴上的項鏈,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連連後退幾步。
北汐絕呵,你連最後一絲希望都不肯給我。
她顫抖著手指扯下那條項鏈,猛地扔給了風。
「告訴北汐絕,是他對不起我上官糖,我上官糖,從來沒有對不起他!」
「滾開!」
她奮力掙脫身後兩人的束縛,一步步走向山崖邊,閉上雙眼,身體前傾,如一隻折翼的蝴蝶,掉落下去。
北汐絕,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愛上了你,如果,還有來世,我一定要讓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