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道什麼時間停的,地上沒有積雪,卻有薄薄的一層冰。陳嘉瑜一大早坐上車,卻還是在將近中午時才到家。村子裡的小路上泥濘不堪,陳嘉瑜的鞋子上被糊了厚厚的一層,她的腳步也因此,愈發的沉重。爸爸媽媽叔叔嬸嬸都在奶奶跟前守著,沒有人問她餓不餓或是吃飯了沒有。她也不餓,奶奶躺在床上,白白的頭髮成綹成綹的攤在枕頭上,看得她一陣陣心痛。奶奶明顯瘦了,眼睛深深的凹進去,喉嚨裡一聲一聲的響著。她握著奶奶骨瘦如柴且冰冷冰冷的手,眼眶潮潮的,但沒有哭出來。她是給奶奶買了好多東西,可看來什麼也吃不了。奶奶看著她,吃力的張著嘴,說著什麼。嘉瑜趴近聽聽,還是聽不清楚。爸爸又趴近聽了聽,說:「奶奶說,你該結婚了,年齡大了。」
她有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緊緊握了握奶奶的手,「放心吧,奶奶,我會結婚的,很快。」
奶奶吃力的像是笑了,剛好村裡的醫生來打針,嘉瑜說:「我奶奶怎麼了?還能不能治好?得花多少錢?」
醫生說:「腦血管病,發現的有點晚,如果是要城裡,或是咱有個十萬二十萬的可能還會多活幾年,但現在,能不能過冬還是個問題。」
陳嘉瑜的心疼痛得抽搐起來,這就是最疼最愛她的奶奶,如今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而她,什麼也不能做。她又想起了蘇南,她試著把蘇南的電話號碼翻了出來,動了幾動手指,還是沒有發出去。
晚上,爸爸說:「買那些東西幹啥?亂花錢!你奶又吃不了。不過,你是年齡不小了,虛歲都26了,一過年就27了,看咱村裡你一樣大的,孩子都兩三歲了,比你小的也都結婚了。」
陳嘉瑜說:「爸,這個急不來的,還沒合適的,有合適的我一定會結婚的。」
爸爸幫奶奶倒了倒儲尿袋,「應該抓緊些,你不會是做人家什麼第三者了吧?電視裡天天演這個。咱可不興幹這丟人事。」
嘉瑜說:「爸,你放心吧,我怎麼會是那種人?再說,要是做了第三者也是有錢人的第三者,還會沒錢給我奶看病?」
陳嘉瑜覺得這是第一次,爸爸和她心平氣和的談話,沒有暴躁、沒有呵斥、沒有挑剔……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和以前那個她不小心掉了塊饅頭就挨了頓打的爸爸不是同一個人,但他們明明又是同一個人。「爸爸是老了。」她在心裡想著。這樣想的時候她心裡就一陣酸澀。她覺得自己有責任讓親人都過得更幸福,她突然想起來在嘉璐還上小學她才上高中時一次和爸爸三個人的談話。
記得當時是在看一個電視劇,屏幕上有車出現,嘉璐說:「爸爸,看,是桑塔納,我長大了也要買一輛桑塔納。」爸爸笑了,直誇嘉璐有志氣,她卻不以為然的說:「桑塔納算什麼,長大我要買一輛奧迪。」
爸爸說:「奧迪比桑塔納貴嗎?」
「那當然!」她說,那口氣彷彿自己真的已經有了一輛奧迪。當時她還鄙夷了爸爸好久,可是現在,現在的她手頭所有存款加起來離買輛奧拓還有些距離。現在自己對於家庭的這種困境是無能為力的,她給嘉璐寄生活費,只能稍稍緩解家裡的壓力,卻絲毫也改變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