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天下 第4卷 幽門高歌曲涼薄2
    雲落被他摟緊在胸膛上,感受他氣息有若浩渺深海捲起浪風滔滔:「朕……真的得到了你嗎?」

    雲落水溶溶的清眸,晶瑩欲淚,望進他深深眼眸,終究感覺一陣酸痛,修長堅實的指劃過雲落臉頰,男子情切道:「雲落,朕叫你親口告訴朕,你,是在乎朕在別的宮中,還是朕……在別的女人身邊?」

    雲落一怔,水眸凝著冰花幾許,嬌唇顫若夜風中颯颯蓼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劉浚眉峰一動,修指撫過女子青煙黛眉,雲落淚眼濛濛,唇上卻倏然襲來一陣綿熱的溫暖,那溫暖隨而熾熱、隨而滾燙,隨而是侵遍全身的激盪。

    劉浚呼吸急促而情動:「朕已許多天不曾來了。」

    「七天了。」雲落輕聲道,閉目承受他久違的溫暖懷抱,淚水滑落在唇角,被他一點點吻去。

    高燭忽滅,炎炎夏夜,春宵暖帳淡香漂泊。

    清晨,雲落半臥在劉浚身邊,他稜角分明的俊逸輪廓,魅惑眾生的眼,惹盡風流,好在,在他的眼神中,終於還是自己的影像蓋過了種種流言。

    輕輕躺在他的胸膛上,思緒飄渺。

    劉浚亦是幽幽醒轉,見女子墨發如瀑,散落在自己胸前,不禁自嘲的一笑,劉浚,你真真愚蠢,竟將些流言放在了心裡,若是你,連一個女人都不能征服,又何以……征服天下?

    之後幾日,劉浚接連歇寢在昭陽殿椒室中,二人相對,亦似比從前熱絡了許多,但後宮雨露均沾,如今身為皇后,自不比妃妾之時,要顧全的終究許多,曾慣了被他寵在合歡殿中,如今幾夜的寂寥,竟似不可承受。

    夏夜深深,星天漫漫流華,一鉤彎月霜白如雪,映在漣漣一池碧水中,幽幽若蓮。

    雲落閒來無事,與葉桑徐步而行,穿花過樹,望月賞星,竟不自覺走到了一偏僻湖邊,湖水漾漾如波,月映花香,雲落頓感心意舒暢,緩緩坐在湖邊一方大石上,無意折下身邊一支含苞紫薇,望月影星天,看風拂花動。

    突地,似有聲響隱隱傳來,蕩過湖水,漸漸聲響,是琴聲,通曉音律的雲落自是辨得的。

    那琴聲由遠及近、由幽轉愁,一串流音滑過,隨而便是哀哀欲速的淒楚,歌聲未起,卻已然聽得人心中哀涼。

    琴卻並不純熟,音色稍有一頓,歌才緩緩而來,夾雜在風色中,字字卻是極清晰的——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1)」

    一聲聲、一句句,歌喉不過爾爾,卻聽得人心中酸楚,隱隱欲泣。

    雲落盈盈立在水岸旁,竟聽得一時出了神,眼中竟有淚流露唇角。

    「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雲落幽幽吟唱,不禁向葉桑問道:「葉桑,這是誰人在歌唱?」

    葉桑望望週遭景致,卻眉一凝,小心道:「回皇后,奴婢不知,不過……這兒該是幽門宮!」

    幽門宮!雲落心中顫然一抖,幽門宮,前皇后芊芊所居冷宮,環望四周蕭條景色,清冷鮮有人至的長巷,心底更多一分哀涼。

    形枯槁而獨居。真真是貼切之詞!

    雲落捻帕拭一拭眼角,輕道:「回吧。」

    一連幾日,日夜歌唱,唱得人聞之悲切,思之欲淚,宮中上下皆已傳得紛揚。

    宣室,劉浚手握一簡竹書,書簡之上,篆字清晰,君王修眉如刻,深黑瞳眸如同跌落茫海的一顆石子,被蒼茫浪濤席捲不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

    一字字讀來,每一字似都有回憶傷心欲碎。

    劉浚合上書簡,閉目仰靠在龍椅上,輕輕按揉著鼻翼:「這首《幽門賦》是何人所做?」

    堂下內侍眉色小心,恭聲道:「回陛下,乃作《子虛賦》之才子唐亞朝。」

    「唐亞朝?」劉浚悶哼一聲:「果然不愧是才子。」

    略略沉吟,喃喃道:「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

    殿火杳杳,男子仰望夜空,月夜星天,彷彿看見一雙垂淚的眼……

    劉浚緩緩站起身來,名鱒小心詢問:「陛下,要去哪一宮?」

    劉浚淡淡道:「隨意走走吧。」

    名鱒低身應了,小心隨在身後。

    黃昏斜陽渾厚,落暉如血,天地俱被染成一般顏色,深濃化不開的血色,直到天盡了,方才淡作深紫的一抹。

    劉浚緩步徐行,漫無目的,心中默默想起那一首《幽門賦》來,只覺這天地渾如一色,莫名看得人心中酸澀。

    閉目歎息,駐足不前。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幽幽的聲音,飄渺而來,卻彷彿已不是心底中默念的聲音,那聲音高婉而幽細,嗓音中有嗚咽的沙啞,更有哽咽的歎息……

    劉浚突地張開雙眼,只覺那歌聲入耳,聲聲都是真是的哀訴,猛然闊步,放開雙腳,尋著那歌聲,踏破蔓草淒淒,名鱒連忙緊跟在身後,夏夜的風拂起衣袍揚袂,那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如哭泣般令人心碎。

    氣喘吁吁,滯足在荒涼冷落的宮門外,舉頭仰望,「幽門宮」,三字入目,觸目淒涼。

    一步步踏入到宮中,蕭瑟的、落滿埃塵的,雖是盛夏季節,兩旁卻儘是凋零的草木,令人不忍猝睹。

    殿門推開的剎那,歌聲驟然而止。

    殿內陳設簡陋的竹木床榻,綠竹桌上,放一盞矮雕燭台,只有微弱的光火,被微風一拂,幾欲熄滅。

    幽暗的火光中,女子單衣墨發,轉身剎那,薄衣涼、目如霜。

    劉浚心頭陡然一震,卸去了濃妝艷色的芊芊,一抹清淡身影消瘦,容顏憔悴。

    劉浚俊唇微顫,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芊芊容色蒼白,只餘唇際尚有一點胭紅血色,淒然一笑:「浚兒,你來了。」

    淚水滾滾而落,幽暗光火中,尤有一雙明眸淚如雨下:「浚兒,你終還是來看我了。」

    浚兒,已許久無人這般喚過他,劉浚自心底中一聲悲泣,如此幽涼之夜,月色洩露在芊芊蒼白容顏上。

    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心如針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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