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天下 第4卷 平分秋色一輪滿4
    踏入殿中,好在不過幾日,一切還來得及!

    望一望四周花葉繁燦的合歡殿,卻沒了往日光彩,雲落硬聲道:「葉桑,將這些個都給我換掉,換做枯敗些的。」

    葉桑不解:「夫人……」

    「去!」雲落厲聲吩咐,葉桑忙匆匆去了。

    合歡殿,曾經笑語歡聲,曾經無尚榮耀,曾經都以為合歡殿下人而面上有光,如今卻因是合歡殿人而戰戰兢兢。

    雲落緩緩坐下,望一眼窗紙透進的淡淡日色,單薄的光影搖映在眼中,輕輕閉目——

    終於,明白了嚴蕭眼中的糾纏,不是質問,而是深深的憂慮!

    可是,不是王夫人,又是誰,有能力在合歡殿興風作浪,又恨她至此呢?

    在這座輝煌的宮殿,到底還有多少敵人,隱在不知的角落裡虎視眈眈?

    想起,便是冷入骨骼的寒!

    夜深,劉浚方姍姍而來,冬夜寒,雲落卻只著了綿軟的一層單衣,合歡殿雖是暖如夏日,可墨發披展,單衣輕薄,仍看得人心裡涼絲絲的。

    劉浚擁著雲落,錦被嚴實的蓋緊在她身上,目光溫潤:「你怎穿得這樣少?」

    大手撫在雲落小腹上,眉間隱有一絲憂慮:「這一胎定要好好養著,定要……」

    劉浚沒有說下去,雲落心中卻抽的一痛,定要是個龍子,是不是?

    雲落苦笑,目光卻望向瓶中插著的枯敗花枝:「陛下,這合歡殿,愈發清冷了,從前為妾擺弄花枝的碧環,心細如塵,又默默無言的,如今卻再看不見她了。」

    劉浚撫在雲落腹上的手微微一滯,環望滿殿枯澀,竟是他不曾察覺的淒涼:「哪個侍女敢這般大膽,如此不精心?」

    雲落無奈搖首:「陛下,如今誰還敢呢?這合歡殿幾乎成了聞風喪膽之地,誰敢不精心呢?」

    劉浚低眸望向她,見她淡淡憂傷的淒美容顏,悵然若失,心下一頓,卻懂得了:「朕懂了。」

    雲落抬眸,水光一片瀲灩:「陛下真的懂了嗎?」

    劉浚隨手拿過床邊花瓶中一支枯敗的晚菊,道:「朕是又令你難為了。」

    輕輕靠在劉浚溫暖的胸膛,為什麼,他每每說起這樣的話,都令她無端感覺,愧欠了他許多許多……

    次日一早,劉浚下令放出所囚合歡殿所有侍人、宮女以及守衛,楊夫人巧言求情,令君心改變,使得合歡殿上下都鬆了口氣,然而雲落卻仍舊鬱鬱不歡,一身清冷的立在窗欞邊,她最是喜愛的閑靜之處。

    葉桑奉一杯茶給她,雲落卻沒有察覺,如星美眸望著窗外蕭瑟的冬日情境,如同溺在了一片景致中。

    究竟是誰,仍有這樣的膽量與能力欲置她於死地?

    殿外一聲通稟,嚴大人殿外等候,雲落方有一絲察覺,命人傳了,嚴蕭一臉嚴峻的走進來,雲落望葉桑一眼,葉桑隨即會意,悄悄退了出去。

    「可有頭緒嗎?」雲落緩緩坐在桌案邊,輕輕按著額頭。

    嚴蕭面色凝重,動一動眉,卻欲言又止。

    雲落抬眸而望,男子修俊的面龐,比著從前的堅挺,更多了幾分滄桑,眉間,猶豫不絕、明滅不定。

    雲落惘然搖頭,心上卻襲上一分酸澀:「怎麼?如今你我便真不能好好說上句話嗎?還是……」

    抬眸看他,淡淡憂傷盈眉,她沒有說下去,嚴蕭怔怔的望著她,幾乎要望進她心裡去,還是什麼?他竟揣度不出。

    然而雲落卻總能輕易看透他的心事,他的心裡定然已經有了眉目,可是他的猶豫,定是怕自己生了報復之心,而那,卻不是他樂見的!

    嚴大哥,如今的雲落,你已認不得了?是不是?

    雲落輕聲歎息,垂了眸:「罷了,你既不願說,我不勉強你。」

    須臾,方低低一聲,那聲音仿似融進了冬夜蕭瑟的風裡:「你說過,會守護我,你心中有數便好,去吧,我累了。」

    每當她說累,便是心中已涼,嚴蕭的心卻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烙過,一分分的被烙得生疼。

    累了,是的,他們都太累了。

    嚴蕭轉身,終究無法忍受那心中如燙紅鐵塊的燒痛:「真正被收買的人,再也不會出現在合歡殿了。」

    雲落怔忪片刻,隨即領悟,纖瘦的身子,只是微微顫動,終究不過淡淡一笑:「謝謝。」

    嚴蕭邁步出門,雲落,我會守護你,所以,更不能見你一步步踏上不歸的路途!

    嚴蕭三緘其口,雲落心中卻不得安寧,畢竟,這座皇宮中,對她虎視眈眈的人實在太多,不僅僅是後宮,想那巍巍朝堂,竟都要與她這樣一個弱女子為難,偏偏便是見不得她這卑賤出身的女人,一步登天,更見不得馬奴出身的楊詢封侯拜相,她心裡俱是清楚的。

    人人恨不得她明日便失寵,便連同那陳皇后一般,住進幽門宮去!

    難道,卑微出身的人,便一輩子都不得翻身嗎?

    雲落對鏡而望,纖柔玉指撫上足以撼國的絕美容顏,縱有這般傾城顏色,那卑微的出身,亦是遮掩不了分毫!

    馬奴如何?歌女又如何?

    玉指漸漸滑落,於頰邊緊攥成拳,鏡中女子的目光突地凝緊,隨即便是驚悚至極的顫動!

    不行,自己不能這樣下去,絕不能!

    那日,王夫人一字一句的嘲諷,言猶在耳,篆刻在腦海中,厲厲於心——

    「真叫我一舉得男,看她合歡殿還能橫行到何時?」

    自己絕不可再沉溺於什麼刺客,想得再多,亦無預料中多,今天是她,明天便可能是別人,總之,在這座宮廷中,自己所信之人不多,樹敵卻是太多,雖本無心,可誰叫這便是現實,這便是長久以來,人們根深蒂固的思想,卑賤的人,無論如何都是卑賤的,便如多年前,自己還是公主府中與世無爭的歌姬,麗魚便曾經說過:歌女就是歌女,永遠也變不得貴的!

    如今尚且如此,然若王夫人真真一舉得男,而自己……

    猛然站起身來,厲聲吩咐:「葉桑,傳陽先生來。」

    葉桑聞聲一驚,卻並未多言,只是應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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