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跌坐在青磚石地上,光潔的磚地映出女子狼狽面容,嘴角一絲鹹腥,皇后伸手擦拭,鮮紅的顏色,鮮紅的血、鮮紅的印記!
皇后突地冷冷發笑,那笑聲令人心中陡生寒意:「忍!太后叫我忍、母親叫我忍,叫我做個嬌柔的女人,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笑到最後已是淚水迷濛,劉浚沉沉歎息,再望一邊燕女早已嚇得神魂俱亂,劇烈的瑟縮著身子,枯瘦的臉,再沒了裝神弄鬼的神秘冷笑,有的,只是驚懼顫抖的眼光,見劉浚望過來,連忙低下頭去,連連叩首:「陛下,陛下饒命,陛下……」
劉浚拂身冷哼:「拖出去,交由廷尉處置!」
廷尉!眾人心上皆不免一抖,廷尉張湯,以酷刑聞名於朝,聽聞夜間,廷尉府還會發出陣陣滲人的哀鳴聲。
「陛下……」燕女膝蓋蹭地向前,卻尚未觸及劉浚的衣角,便被眾守衛拉扯開。
皇后只是坐在冷冷的地面上,冷冷的笑著。
劉浚最後望她一眼,咬牙道:「責令皇后,閉門思過,沒有朕的詔命不准踏出椒室半步,面壁期間一切從簡,好生反省。」
沉一口氣,道:「這一次,誰來求情,便與皇后一般論處!」
轉身,對於她,劉浚終究是念著半分情的。
正欲踏出殿去,卻見偏殿有縷縷青煙升騰,滯足觀望,一陣風拂過,黃色簾角一動,劉浚眼眸如鷹犀利,立時推開身邊守衛,逕直向偏殿而去。
燕女大驚,忙向皇后示意,皇后卻只呆呆坐在青磚地上,毫無所覺。
一步踏入,豁然怔忪!
明黃色絲布飄垂在偏殿正中位置,一股明風絲布漫漫飛舞,飛作兩邊,入眼景象,觸目驚心!
劉浚全身僵直,沉沉挪動步伐,只見那黃色絲布中間,顯然是一座極小的法壇,上有蛇神鬼圖無數,貢物香燭、法器神杖,一應俱全,中間一盅雕鏤精細,銅絲金邊,刻鏤精美鳥獸,於昏暗燭光下,流轉詭異晶光。
劉浚緩緩伸過手,一邊內侍擔憂道:「陛下小心。」
劉浚卻充耳不聞,濃眉深聚,顫顫揭開精雕細刻的盅蓋,一見之下,怒火直功眉心!
攥著盅蓋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顫抖,只見那一方狹小雕盅內,竟有數條蠕動的血色巫蟲!
毒蠱!
劉浚心中有如灼火瞬間燎原,怒意在腦中游躥,直令眼目凝滯!
豁然轉身,闊步走至外殿,如夜深眸,怒火灼灼。
鏤刻蠱盅摔落在地,血色蠕動的巫蟲,立時爬出蠱盅,散作一地,燕女早已面無人色,原就枯瘦的臉,再無一分生氣,全然僵直的立在當地。
皇后坐在石磚上,望著一地四散的巫蟲,麻人的蠕動,呆滯神情終有一分牽動,怵然一驚,向後退去,進而站起身來,躲在一個角落,驚懼的望著一地蠕動的蟲。
劉浚憤然指著一地巫蟲,恨聲道:「這是什麼?你也會怕嗎?嗯?」
皇后顫顫抬首,已然乾涸的淚再次衝破眼眶,這一次是真真的恐懼,巫蠱,自來皇家最是忌諱的詛咒,違者,處以極刑!
劉浚面色陰冷,冷聲道:「給朕……翻遍皇后寢宮,不可放過一個角落,然若有與巫蠱邪術有關的物件,一律呈上!」
帝王神色肅厲,衛軍們如何敢有分毫怠慢,齊齊應聲,迅速衝入內殿,踏著一地巫蟲,幾隻已被踐踏成泥、幾隻還垂死掙扎在青磚地上。
不過一忽,幾人皆是無功而返,跪倒在地,劉浚才欲言語,忽見一人,手捧一物,迅疾向自己而來。
那人跪倒,雙手遞呈,小心道:「陛下,在皇后床邊,發現了……這個。」
劉浚低眉望去,幾乎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射偶人!一個木製人偶上面扎滿密密的尖細銀針,燭光射映的光點,在眸心中擴散至最大,劉浚伸手接過,翻過偶身——
果然!
楊雲落三個字,赫然刺痛眼底!
難怪,難怪雲落會日夜不安,難怪,難怪她會日漸消瘦,憔悴蒼白!
由心而起的糾痛撕破眼眸最後的溫熱,全然覆下的冰冷,令劉浚全身顫抖!
一把擲出射偶人,偶人立時四散,殘破!
滾落在皇后腳邊,皇后低眼而望,週身冰涼,無所遁形的驚恐,令膝上發軟,幾乎跌坐下去,幸而撐住身後桌案!
劉浚狠聲道:「皇后啊,朕的芊芊姐!朕原想你只是專橫跋扈,卻沒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皇后眼淚凝結在臉頰邊,顫抖的唇,終究咬緊!
「是你逼我的,是你,是你和那個妖女逼我的!」聲色俱厲、如同崩潰的絕望:「自那妖女入宮,你便再不曾看我一眼,我是皇親國戚,是皇后,她算什麼?卑賤的歌女,你卻把她捧上了天去,憑什麼?自她入宮,你總共踏入過幾次我這座椒室?又有幾次……都是為了那個下賤的歌女,那個妖女!我就是要她死,就是要她死!她這個妖女,禍害人心的妖女,妖女!」
皇后面色慘白,形若瘋癲一般,眼裡明明有淚,目光卻是狠生生的!
劉浚幾乎不敢相信眼前女子,便是那嬌俏高貴、自己曾欲以金屋儲之的女人!
怒氣反而消了下去,變作完全冷卻的冷笑,對於她,已再沒有什麼可留戀、可顧惜的了!唯存的那些許溫情,也於這詛咒巫蠱之中,消失殆盡!
甩袖轉身:「皇后品行不端、嫉妒成性,險害楊夫人及其腹中龍種性命,即日收回皇后璽綬,廢去皇后之位,遷往幽門宮居住,不得詔令,永不得踏出幽門宮半步!」
一句,低沉、壓抑,如同烏雲滾滾濃郁的壓過來,芊芊怵然回神,驚悚的向前撲去:「不,不……陛下,我是皇后,我還是皇后!還是皇后!」
一下撲空,甚至不曾觸碰到劉浚一絲衣襟,猛地撲到在地,冷冷青磚,一地污穢,華貴衣裙鋪展如雲,一片淒紅……
「我還是皇后,是皇后!」喃喃自語,目光茫然空洞。
劉浚踏出殿門,深深吸一口氣,緊閉雙目,聽著殿中猶自淒厲的嘶喊,唯有陣陣痛心!
「劉浚,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泣血的哭喊,劉浚卻無動於衷,袍袖揚卷,夜色已盡,天的末處,露出一抹暗淡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