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以楊夫人為先,紛紛拿出所餘首飾錢財,多的多拿,少的少拿,皇后與太后多有不滿,但皇后一向自傲,不甘人後,這一次,竟是後宮中出財最多的一個。
輪到朝臣,自是更為難辦的,拿多拿少,皆是要細心考量的,拿得多了,擔心陛下懷疑他貪贓枉法,拿得少了,又怕陛下龍顏大怒,真是難壞了眾臣。
最是心焦的便是田豫了,在太后宮中,句句抱怨:「我說姐姐,這陛下是在想什麼?我們做臣子的也要過活不是?」
太后眼眉一肅:「住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斂財無數,三個國庫都不止,如今叫你拿出九牛一毛來,竟是這般吝嗇,這天下大亂,禍患不止,難道對你便有了好處嗎?你別忘了,沒有陛下、沒有我,你什麼也不是!看還有誰去巴結討好你!」
田豫一驚,連忙跪倒在地,太后姐姐是從未與自己這般發怒的,忙道:「姐姐息怒,姐姐您聽我說,你實是誤會了弟弟的意思,只是……」
眉眼一挑,歎息道:「姐姐,若這事兒是咱陛下的意思,就算叫我田豫拿出了全部家當又怎樣?只是這事兒,弟弟可是聽說,乃是那楊雲落提議,哼,別的不說,可見陛下對她,是言聽計從的,姐姐這是您還在,若有一天……」
太后眉一凝,田豫適時住口,太后狠狠握住手中杯盞,道:「哼,只要我在一天,就還輪不到她造次!」
田豫故作無奈的一哼:「姐姐,怕是……沒那麼容易了,您沒見那女人連生兩個女兒,陛下都還喜在了心裡面,這誰人不知合歡殿獨寵後宮,真要有天生出個龍子,那時候……」
太后拍案而起:「她休想!」
話雖如此說,但太后心裡卻明白,田豫所言極是,如今楊雲落獨寵後宮,旁的妃嬪難分去半點雨露,這樣下去,難免不會再度懷孕,她已連生兩女,接下來……
太后心尖一顫,不敢再想!
不!不行,絕不能令她個卑賤的歌姬,爬到了自己頭上去!
正自言說,便聽一聲「陛下駕到。」打斷了思緒,太后連忙斂衣,穩穩坐好在殿中央,田豫亦退在一邊,恭敬低身:「參見陛下。」
劉浚龍袍一揮,隨意道:「免了吧。」
說著向太后一低身:「兒臣見過母后。」
太后應了一聲,劉浚便看向一邊田豫:「舅舅也在啊?」
說著,緩緩坐下身去,悠閒說道:「這次朕募集善款,舅舅身為皇親國戚,要出多少啊?」
田豫略顯侷促,支唔道:「陛下,容臣回家盤點,再……」
劉浚修眉倏然肅厲,盯向田豫,眸中仿有萬般火光,田豫連忙住口,去看太后,太后冷哼一聲,道:「浚兒,這舅舅捐多捐少的,還不都是咱自己的錢財,不過做個表率,哪裡在意數目?」
劉浚眼神如有冷風,吹散眸中隱約的光色,淡淡無光:「一家人,只怕……不是一家心吧?」
太后一怔,怒意漸沉:「浚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唇齒緊緊一抿:「哼,還是……如今陛下你,只和姓楊的是一家心!」
又扯到雲落身上,劉浚心中反感,卻仍舊一副悠淡面孔,低眉玩弄著手指甲:「這,只怕要問舅舅了,舅舅,我那故去的劉懷蕾姐姐,可是天生尤物,艷驚淮南的美人吧?」
太后凝眉,不解道:「劉懷蕾?浚兒,無端端的提起那個女人做什麼?」
劉浚不語,只是低著眉,眸光盡被斂卻在眼睫中,而田豫驚得眼眸圓睜,明明還是春日的薄寒,卻無端一身大汗淋漓,身子亦不覺微微顫抖。
太后見狀,心下猶疑,莫非……田豫竟與劉懷蕾扯上了關係?
劉浚抬眼一望,一切似已無需多言,這樣的神情,足以證明,羅氏所言非虛!心中冷哼,舅舅啊舅舅,沒想到,你竟真真做出這等事情!便也莫怪外甥我,不念親情了!
猛然起身,唇角微微揚起,眸中儘是陰冷如霜的刀風劃過田豫眼眸:「母后累了,先歇著吧,兒臣告退。」
途徑田豫身邊,微微滯足:「舅舅,可還記得一個叫做冷明刀的。」
田豫身子顫抖,幾乎站立不穩,劉浚冷笑道:「當年,朕為救楊夫人,與他達成默契,保他不死!」
說著,眼光在田豫身上一定,強調道:「他,沒有死!」
語畢,威凜的袍風吹嘯而過,挺俊背影,在料峭春寒中,猶似一座巍峨雪山,冷徹心骨!
田豫腳下一軟,癱軟在大殿中,太后驚怒的望著他,拍案道:「你……你究竟有多少事在瞞著我,說……統統給我說出來!」
田豫身子瑟瑟發抖,唇齒打顫,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冷明刀沒死,他自是知道,冷明刀是劉懷蕾近旁之人,那麼……他不敢想,只覺得全身一陣陣麻木,眼前昏黑一片,竟自昏厥過去……
劉浚實在沒有想到,田豫竟這樣禁不住嚇唬,自己一番言語,竟令他一病不起,整日瘋癲的說些胡話,大抵就是些怕被抄斬的言語,更是聲言捐出自己所有財務,以救國家之急,劉浚去看過他兩次,他卻迷迷糊糊的認不得劉浚,劉浚亦有感歎,看來,人真真是不能做虧心之事。
也令御醫為他看過,卻束手無策,終於在春日飄絮紛飛的季節,病逝。
太后悲痛不已,整個皇宮,亦風聲鶴唳,竇嬰死了、田豫死了、一場大水,黃河淹滅了城池田莊,卻沖刷了宮廷原本匆遽的政治鬥爭,田、竇之爭,到頭來,不過形同玉蚌,回眼一望,如今大凌天下,年輕的天子,已然大權在握、傲視四方!
禍兮福所倚,天災泯滅了人禍,劉浚端坐在龍椅之上,望朝下一個個面目猜測的臣子,心中卻是激盪的,日後,再沒有什麼可以束縛他了!他的眼光,早已放到了天穹下那片廣袤的草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