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琴疾步奔到嚴蕭身邊,淚眼迷濛;「蕭兒,你終是醒了。」
欲要扶嚴蕭躺好,嚴蕭卻輕輕掙住身子:「姐姐,與我同來的女子呢?」
嚴清琴目光驟然冰涼,冷冷別身:「女子?楊雲落嗎?真道姐姐不知?」
嚴蕭微微垂眸,只是追問:「她呢?可還安好?」
嚴清琴倏的站起身來,目光如炬,不可思議的望著弟弟遍體是傷的慘狀,心中莫名火起,沉聲道:「她害你如此,縱是死了,我也絕不會救!」
「什麼?」嚴蕭身子前傾,怎奈遍體疼痛,傷口牽動,幾乎跌下了床來:「姐姐,雲落,究竟如何?」
嚴清琴奪上一步,及時扶穩嚴蕭身體,目光仍是厲厲:「雲落?雲落可是你該叫的嗎?你我,都莫要忘了自己身份!」
嚴蕭眸光微微轉動,心痛突而覆蓋了滿身痛楚:「楊夫人,她……究竟怎樣?」
聲音極低,嚴清琴卻斂住了眼中怒意,將嚴蕭扶好,亦放輕了聲音,言語卻仍是冰涼:「毫髮無損,無需掛心!」
嚴蕭終於松下口氣,問道:「那麼,她呢?」
嚴清琴生怕嚴蕭再又激動,耐住性子道:「被我趕了出去!」
嚴蕭騰的坐直身體,身上皮肉撕裂的劇痛,似皆不及眼中凝凍的異光:「姐姐,你怎可以……」
「我又如何不可?」嚴清琴厲聲打斷嚴蕭:「難道叫她在你身邊繼續害你嗎?」
「姐姐!」嚴蕭辯駁道:「她怎有害我?一切並不是她的錯,她隻身一女子,又叫她怎生過活?」
說著,不禁劇烈的咳嗽起來,每一聲,皆震得五內俱碎,怕是已傷及了心肺!
嚴清琴一邊輕拍嚴蕭背脊,一邊道:「不是她害你,你會變作如今的模樣?怎生過活?她又非生來富貴,如何……不能過活!」
嚴蕭聞言,怔怔望姐姐一忽,眸光交錯複雜光束,掙開姐姐扶住的雙手,竟欲走下床來!
嚴清琴連忙扶住,弟弟這般狼狽焦急的模樣,她才是頭一次見到:「好!我叫你見她!」
一聲,令屋內頓時靜極,嚴清琴冷峻的望向嚴蕭注視眼眸,容色鄭重:「不過,你必須向我保證,勸她莫要再生回宮之心,否則……」
倏的站起身來,目中刀光畢現:「否則,便休怪姐姐心狠手辣!」
嚴蕭一愣,隨即便是會意,姐姐如此,自是怕再回到皇宮,又將是血雨刀風的戰場!
這戰場,沒有硝煙,卻步步驚心!
只是……
望著姐姐嚴峻目光,嚴蕭自是瞭解嚴清琴性子,言之所至,其行必踐!
雲落,那滿佈殺機的金煌囚籠,你是否也已經厭倦?
緩緩靠回到綿軟床邊,疲憊閉目,輕輕點了點頭!
嚴清琴這才挪身開門,只見雲落單薄身子,仍舊靠在廊前漆柱邊等待,見自己出來,眸心閃過一絲光亮:「大姐,嚴大哥怎樣了?」
嚴清琴目光仍舊清冷,冰涼道:「蕭兒要見你。」
雲落忙奪步門前,嚴清琴卻又是一攔:「楊夫人,你與蕭兒如何我管不著也管不了,只是……望楊夫人考慮周詳,務要一時感激,做出日後後悔之事來。」
雲落一怔,嚴清琴隨即撇開眼眸,逕直而去。
嚴清琴如此模樣,雲落已是慣常,只是轉身進門,濃重藥味撲鼻而來,嚴蕭包裹嚴密的身軀,退去了往日的挺拔高大,斜斜靠在床邊,見雲落進來,眼神閃過一絲光彩,又瞬間暗淡下去。
眼前情景,真真令雲落駭然,桌上的瓶瓶罐罐已將曾在此發生的一切,盡數展在眼前,難怪嚴清琴會對自己如此憎恨,不必說,嚴蕭的傷勢,定然曾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亦能想像,嚴清琴熬過了多少晝夜,多少次將嚴蕭拉離開生死邊緣。
突然,有些理解甚至敬佩起嚴清琴,她一個女子,要承受著親人可能命喪於手的巨大痛苦,亦要面對弟弟遍身遍體恐怖的傷痕,又如何能令她心緒坦然?
況且,嚴蕭的傷無論多重,亦不能向外求醫,以免走漏風聲,再遭禍端。
雲落緩緩走到嚴蕭床邊,輕聲道:「大哥感覺好些了嗎?」
嚴蕭點頭:「好多了,還好姐姐自小同父親學醫。你呢?可有受傷嗎?」
雲落搖搖頭:「大哥一力護我,怎還能傷到?」
雲落玉指顫顫撫向嚴蕭胸前,那猶在絲絲滲血的傷口,令人心一片酸澀:「大哥,雲落對不起你,只會令你徒遭橫禍。」
嚴蕭目光有疲憊的微弱光亮,似有笑意:「哪裡,只要你心裡不再怪我,我嚴蕭便是死也無憾。」
雲落輕輕抽泣,目含清水的望著他,嬌唇顫抖如劇:「大哥……快莫要如此說了,雲落欠你的,實在太多,從前,只因心中……」
唇齒一澀,眼神亦瞬間閃過一縷浮光,嚴蕭怔怔的望著她,目中似有一爍,雲落猛地驚覺,幽幽垂下眼簾,墨色睫毛在凝白臉頰投映淡淡暗影:「只因世事不為人料,倒是雲落執著了。」
嚴蕭倏然撐起身子,唯有的目光,緊迫的尋著雲落閃躲的眼神:「那麼,若要從來……」
「大哥。」雲落驚顫打斷嚴蕭話語:「一切既定,從來,不過自欺欺人,該發生的已然發生,不該發生的,終究還是不能。」
嚴蕭眼光漸漸暗淡,重又無光:「你……還是想回去嗎?回到那個殺機重重的地方去?」
雲落垂首,語聲卻是異常堅決:「是!害我的人,我定要她十倍來償!」
嚴蕭勉強坐直身子,急切道:「雲落,宮中女人的爾虞我詐、心狠手辣,不是你學得來的,你說過,願與我同往天涯,若我傷癒……」
「若大哥傷癒,便該是雲落回宮之時!」雲落倏的舉首,冰清目光拂過一絲錚然,嚴蕭澀住唇齒,喉間亦似被硬物生生哽住,雲落堅決的目光,如又一場烈火,焚燒了他的心房:「雲落,難道那樣的日子,你還不厭倦,甚至甘之如飴嗎?」
雲落微微側首,心中亦有酸楚奔騰如浪:「縱是黃連在喉,那……亦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