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寒風於未曾關掩的殿門口狂嘯吹來,雲落墨發飄飛,冰雪凝結髮梢,素白衣裙飄展雪飛埃塵!
滿室的寒冷,滿室的淒涼,滿心悲怨!
伏在冷冷地面,雲落僵硬的身軀,卻不知是因這天寒,還是那無從解訴的心寒!
突地,冷風戛止,厚重殿門發出刺耳聲音,雲落唇角冷牽,露出森然笑意——怎麼?還不肯罷休嗎?
心思正自翻轉,一隻手,緩緩垂落在悲淒的眼前,那指堅俊厚實,一層薄繭覆於指腹手掌,一片雪消融在指尖上,似有一絲暖意襲來!
雲落顫然舉首,零散烏髮流落纖麗細肩,堅冷的心,倏然塌陷一處柔軟,眼中抖動的清波、熨熱心底濃濃惆悵!
是他……竟是……他啊……
這個令自己愛恨不得的男人,於此情此景之時,出現在自己眼前,濃眉凝聚風雪的哀涼,薄唇緊抿,見自己無動,便輕緩低下身來,那眼亦凝緊深深憂慮:「地上寒。」
三個字,僅僅如此,雲落幽幽望他,眼中晶瑩欲墜還休,這個人,三番四次在自己狼狽不堪的情境下出現,真真是在考驗她柔軟的心嗎?
是你,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偏偏是你!
心底酸澀不知是喜是悲,她願望出現的人,人影不在,可為何眼前的人,亦令心中澀澀的疼?
望他的眼,迷濛清離,竟自不覺的伸出手去,指尖冰冷僵硬,觸及溫暖的手,眸心散落一片清波:「嚴校尉如何在此?」
猶自強撐的一句,卻更使嚴蕭心頭顫動,她語聲透著堅強,然那蒼白的絕色容顏,卻流淌了太多委屈與動容。
嚴蕭連忙收斂目光,只應聲道:「皇后不會就此放過娘娘,臣……知道!」
雲落一驚,望一眼枯樹殘枝狂搖的窗影,再望嚴蕭,嚴蕭卻側頭避過女子溶動的眼波,雲落心底深深塌陷一處柔軟,彷彿被什麼揪緊又驟然鬆弛,直逼得眼暈微紅,隱忍的淚,終究破出眼睫:「為什麼?為什麼你……」
她沒有再說下去,這樣寒的夜,這樣冷的冬,冷宮雖冷,卻尚能擋雪避風,可是嚴蕭,這個令自己感動、傾情再到怨恨的男人,卻猶自立在風雪之中,只為暗暗保護自己嗎?
嚴蕭不語,更不望她流瀾盈盼的眼,只覺握著她的手,那冰涼纖指,微微著力,似有了些溫度:「娘娘,天寒,去歇息吧,嚴蕭會在殿外守護!」
天寒,心卻倏然有暖流洶湧,雲落垂首不語,只緩步走入內室,一滴溫熱的淚流入心裡,無聲無息……
寒風吹嘯,冷雪如劇,夜深,整夜不倦的雪終於止息。
皇宮一片皚皚,更有肅穆的沉重壓在宮閣上空!
夙央宮,燭火幽光分外明亮,整夜的雪,整夜的風,終於停了!男子對窗而歎,輕聲道:「楊詢,你怪朕吧?」
身後許久的靜默,男子回身,只見楊詢深深垂首,不語,卻更有訴說留在眉心,男子苦笑,他怎能不怪,如何……能夠不怪!
「你怪朕,卻不知朕有多少苦衷。」劉浚重又望向如墨的夜空,夜已至深,天際一片消沉:「雲落在這種時候,偏去看望了黛鳶,此事蹊蹺頗多,國舅府守備何等森嚴,若要出府談何容易?怎是雲落能夠辦到?」
劉浚的聲音如夜空漂流的冷風,浮動無息。
楊詢聞言,急聲道:「陛下明知如此,又為何要將姐姐打入冷宮?」
劉浚歎息,俊眉糾結深壑:「一國之君,更有很多無可奈何啊。若朕對此事置若罔聞,若上次一般,那麼雲落紅顏惑國一說,難免風雲再起,朝野上下又怎會放過了她?況,此事事關重大,雲疆使節即日來京,藩國女兒皆以此為由更不願獻出女兒,如此,朕怕有更加不堪的流言響徹朝堂,到時候怕就不是冷宮這般簡單了。再者,唯有如此,方能查出究竟何人如此大膽,放走了黛鳶,且……」
楊詢望著劉浚的背影,那高大孤冷的背影,在夜的淒迷中尤顯得孤郁,且……他沒有說下去,他想說什麼呢?楊詢凝眉思索,卻終是不解,前番諸多理由似都在這一字「且」中,盡顯得虛弱,怕他未說出的這個且字,方才是關鍵!
正欲追問,安靜沉厚的殿門倏然破開,冷夜寒氣突地撲入殿堂,劉浚回身,眼目驟然凝緊,一劍,猶帶風雪的寒意,銀光刺入眼眸,直直逼向劉浚咽喉!
楊詢眼疾手快,雖是身無兵刃,卻隨手抄起桌案上一方墨硯,奮力擲去,劍與墨硯激撞,銀芒爍閃、墨汁飛散,錚錚兩聲之後,墨硯被劈做兩半,摔落在地!
男子回身一望,凝重眼眸更有分恍若隔世的冷光:「詢兒!」
楊詢閃身在劉浚身前,豁然怔忪,只見持劍男子長身挺立,劍眉風俊入鬢,眼眸緊緊凝著,滿室燭火搖曳,似掩不過他眼中驚異!
殿內動靜驚動各方守衛,迅疾衝入殿閣,劉浚望一眼持劍男子,卻沉聲吩咐道:「自己人,都退下!」
眾將兵衛各自退去,殿內燭火歸於平靜,殿門掩緊,殿內三人各自靜默、心思各異!
男子沉沉望著天子身前的人,那熟悉的眉眼已多了幾分成熟的氣韻,再不是當年那個青澀少年了,楊詢疑惑驚顫的盯住他,不可思議:「冷……冷大哥!」
一言出口,心中萬千糾纏,怎麼會是冷明刀,怎麼會是他!他不是死了嗎?不是在很多月前,橫死在斬台之上,自己甚至因此責怪過姐姐的見死不救,怎麼今天,這風雪之夜,這個人又會站立在眼前,手持寒劍,猙獰的盯著身後天子!
冷明刀與楊詢對視中也有萬千感慨,隨而亦是森然:「詢兒,你要與我為敵嗎?」
說著,寒光乍起,劍芒逼迫楊詢喉間,楊詢怔然望著,那似被寒風磨削的雙眼,有隔世的冰冷:「我是天子隨從,自然……要保天子安危!冷大哥,你既然還活著,卻為何還要回來?」
冷明刀仰頭長笑,那聲音有穿冰破雲的震徹:「活著?自你姐姐入宮那日,冷明刀就已經死了!詢兒,你拚死護著的這個人,將你姐姐關在冷宮之中,你……竟還要護著他?真枉雲落如此重你。」
楊詢一怔,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劉浚卻冷冷一哼,眼中頗有不屑:「冷明刀,別將自己說成絕無僅有的情種,朕放你生路,你偏偏不走,然若說對不起雲落,恐怕你冷明刀也未必高尚到哪裡!」
冷明刀眉峰一挑,臉色幽沉:「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