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示意李岳隨來,門人卻迅疾攔道:「娘娘,國舅爺特別吩咐,不准此人接近黛鳶小姐,娘娘如此,國舅怪罪下來,小人不能交代啊。」
雲落早知如此,目不視他,只口吻冰冷如冬:「李岳隨我而去,你還怕不能交待嗎?」
門人不語,然一雙手,仍攔在李岳身前,不做動搖,嚴蕭厲聲斥道:「放肆!若此,你個大膽小人便不怕陛下怪罪嗎?」
門人身心俱是一震,慌忙放下手來,應聲微微顫抖,雲落望嚴蕭一眼,風雪迷濛眼波……
李岳隨著雲落進來,亦惹來國舅府人人側目,黛鳶本就是府中有名無實的小姐,少人尊重,近幾年多些厚愛,卻自沒有真心實意的,門人引了大夫人前來,大夫人迎身,卻是一臉傲慢,那樣的眼神,雲落再明白不過,雖她表面要裝作恭敬合禮,可心中,卻是看不起自己的,高門大戶出身,皆是如此,卻是雲落慣常了的。
只作不見,並不理她,只說要與黛鳶獨自相談,陛下亦是允了的,陛下二字,田豫尚不敢違,更何況是她一女子,縱然心不情願,終也只能命門人帶去了黛鳶處。
穿過石子小路,雲落愈發感覺幽深寒涼,黛鳶住在如此府第深處,倒真合了她的性子。
門外立著兩名侍從來回巡視,見門人帶了人來,眼中有一絲疑惑閃過,門人向二人低語兩句,二人急忙拜禮,將門鎖打開,雲落與嚴蕭李岳隨進屋中,滿室清蘭花香郁的暖意,拂面而來,屋中佈置簡潔安適,書卷棋琴,盡襯著主人的雅致。
黛鳶自內裡疑惑迎來,見是雲落,一絲疑惑頓時化開,想如今她想要來,怕這府中尚無人能夠阻她,轉眸,目中更有隔世流光,是他,竟然……是他……
雲落嚴厲望一眼侍人,侍人連忙退下,嚴蕭監看著關掩了房門,向來矜持的黛鳶,卻有滴淚滾輪臉頰:「你……你不該再來。」
雲落自然懂得黛鳶所指,亦回眼看向李岳,那一雙含情俊眸,猶自透著深濃傷悲:「陛下尚未同意和親,此事……」
「遲早而已。」黛鳶惘然一笑,打斷李岳:「如今大凌,尚不足以對雲疆一戰,陛下英明,定然瞭然於胸,你亦是明白的,只假作不懂。」
黛鳶的眼,明明有驚喜挑開的悲傷,可語色中偏偏不見一點溫和,雲落走過去,拉住黛鳶的手:「你與李岳便內室中一敘。」
黛鳶舉首,雖是感激的目光,卻也令人見了徒生感傷,雲落微笑點頭,黛鳶徐步走入內室,李岳急忙跟上前去,想到什麼,又回身對雲落一揖:「李岳多謝楊夫人。」
雲落點頭示意,李岳這才匆匆跟進內室。
嚴蕭凝眉望向雲落,卻有一絲憂慮:「娘娘,如此……便不怕他們趁機私逃嗎?若是那般……他們便會淪為滿朝追捕的要犯,且……」
嚴蕭沒有再說下去,雲落又怎能不懂,且,朝廷上下定然不依不饒,皇后一派更會得禮不讓,縱她是陛下寵妃,亦逃不過一場劫難。
雲落只是淡淡一笑,望著桌邊一支清麗白梅,眼神微悵:「若是有情之人,天涯浪跡、九死一生,又如何?」
故意忽略嚴蕭真正的擔心,一句往事深藏的話語,直接刺入嚴蕭心中,嚴蕭眼神頓時暗淡,望著女子幽幽歎息的側影,心中刺痛的感覺,令眼眸緊緊凝澀,她的言語,如此清淡,然心中的疼痛,卻那般濃郁……
風雪呼嘯,屋中卻靜默非常,一盞茶,已然飲盡,雲落立在窗旁望風雪迷茫的天地,只是不語。
嚴蕭一臉焦急,見雲落一味沉默等待,他卻再不能等下去,驟然轉身,欲向內室而去。
「站住!」雲落叫住嚴蕭,纖麗背影,裙袂安靜,口氣卻是嚴厲。
嚴蕭頓了一頓,濃眉糾結在一起,仍向前而去,雲落轉身叫道:「嚴蕭!」
嚴蕭!這是雲落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嚴大人抑或是嚴大哥,皆不及這兩個字來得冰涼,嚴蕭站住身體,卻不敢回望一眼身後女子,只是聲音憂慮:「娘娘,你便那樣相信他們嗎?萬一……」
「那又如何?」雲落轉回過身子,重又望向漫天風雪飄零窗外,眼神幽悵:「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有情人終有歸宿,豈不功德一件。」
嚴蕭乍然轉身,驚惶望著雲落柔麗的背影,難道……難道她原意便是如此嗎?便是欲叫李岳與黛鳶遠走高飛嗎?
「娘娘,您……」嚴蕭欲言又止,雲落卻仍是沉默的背影。
正自僵持,卻有門聲響起,田豫大夫人以及門外守衛,迎門進來,雲落轉眸而望,忽見大夫人眼色有微微得意,卻又消隱在刻意恭謹的言說中:「楊夫人,可要留在府中用飯?我即便去叫下人們準備。」
雲落微笑,卻知她逐客之意居多:「不了,也該是回了。」
轉眼向嚴蕭吩咐:「回吧。」
大夫人卻似並無迎送之意,而著慌向內室望去:「敢問楊夫人,李岳何在?」
雲落會意,微微示意嚴蕭,嚴蕭瞪大夫人一眼,她的臉上著慌中似有得然喜色。
還身而去,風雪趁著木門虛掩的縫隙透進屋中,旋旋白雪,迷亂雲落清和眼眸,她似有所覺,卻心思安定。
果然,嚴蕭自內室急急奔出,在雲落耳邊低語幾句,雲落柔唇微牽,眼神悵惘中,無一絲驚異,大夫人適時開口:「娘娘,李岳呢?」
嚴蕭厲生生望她一眼,她的眼中哪有由心關切,但事已如此,卻又不得不說:「內室……無人,後窗大開,怕是……」
「什麼?」大夫人果是憤然發難,與兩名守衛向內室而去,雲落亦與嚴蕭跟進去,內室中,靜靜幽淡的蘭菊香瀰漫升騰,空無一人的閨房中,唯有女子曾梳妝簪飾的金銀珠鈿,耀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