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天下 第2卷 巫火飛簷滿天紅4
    正自傷神,殿外卻傳來內侍慌亂的聲音:「皇后娘娘,您不能去,陛下,陛下他……」

    「放肆!」芊芊嬌麗的聲音兀自響起:「陛下是他楊雲落一個人的嗎?」

    雲落頓時起身,與葉桑互望一眼,冷雪飛嘯的日子,無端引來諸多波瀾!

    雲落仍只披了那件薄披,與葉桑匆匆趕出殿外!

    皇后身著緗黃色隱花鳳紋長裙,外披件厚重絨毛的嫩綠色披棉袍,九雀金簪繁耀烏雲,菱花流穗柔美雙肩,如此著意的高貴裝扮,顯是有備而來!

    葉桑在身後小聲提點:「娘娘。」

    說著眼神望向皇后身後之人,雲落果不其然一笑,正是竇嬰,竇嬰臉上持著迫勢的光,雲落只作不見,悠然望向皇后:「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瞥眼,尖刻道:「可不敢當,如今要見陛下都要經楊夫人恩准,我這皇后娘娘你又何嘗會放在眼中?」

    雲落淡然一笑,猶似風雪的冰涼:「豈敢?只是陛下口諭,不令人攪擾,雲落亦是為難呢。」

    一句為難恰到好處的阻住皇后,柔婉嬌楚又不可侵犯的話頭,令皇后眉間平添一股怒怨,旋即卻轉為矜持的笑意:「竇大人所奏必是要務,楊夫人出身微寒,只道歌舞娛情陛下,卻自不懂得國事緩急,本宮不怪你,可然若一味阻撓,便莫要怪本宮以宮規處置了!」

    雪片越發匆急,形成兩人間不可通透的屏障,皇后眼中是與生俱來端莊與高貴的傲色,然自己亦有低寒出身所慣有的清婉與柔和,她愈是高漲的氣焰,她便愈是低柔的聲音,眉心凝著似有若無刻意的意韻,平添一抹嬌憐:「娘娘若要處置,雲落自不敢有違,但,若要覲見陛下,還要陛下醒來才好,娘娘怎就不能體惜陛下疲累,一意……」

    有意委屈的聲音,卻傲然承接皇后疾厲的掌風,一掌脆生在雲落嬌顏,雲落躲也不躲,亦不若上次般阻住皇后,任由她打下來,唇邊抹過絲輕不易見的冰冷笑紋。

    漫漫飄白的大地,紅色掌印分外鮮明!

    話說到此,已是劍拔弩張,皇后臉上霎時變色:「還輪不到你來說教!」

    「那麼,便輪得到皇后仗勢欺人嗎?」肅冷冰堅的聲音由水沐居殿口拂風而來,眾人皆是一驚,雲落眼神略微流轉,與皇后對視間,似是無意的挑開她眼中怒火,然,轉首對向劉浚,俯身拜倒,鋒芒卻盡數掩在了溫婉的音色中:「終是吵醒了陛下,雲落有罪!」

    恰到好處淡漠的語調,不委屈,亦不做作,是劉浚最為熟悉的,伸手扶住雲落,卻觸到她指尖如冰的涼冷,眉頭一蹙,竟自將身上貂絨暖厚的披衣解下,罩在衣衫單薄的女子身上,眼光顧憐:「穿得這樣少就出門來,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雲落惶恐一掙,卻遭到劉浚強硬的逼視,嚴峻冷眸兀自有溫暖流過,便似這貂絨余留的體溫,令身心俱是一暖。

    劉浚為雲落繫好披衣,只著秋褐色單衣,披展的長髮,卻是剛自臥中醒起,目光掃過皇后與身後的竇嬰,猶勝寒冬臘月,皇后侷促避開他寒冷目光,訕訕道:「如何是好?病了自是看病便好。」

    劉浚不去理她,知她只是借了由頭前來而已,關鍵還在竇嬰身上:「竇嬰,朝上朕已說得分明,你又來作甚?」

    竇嬰舉步上前,倒也無懼:「陛下,雲疆犯境,已非朝夕,我朝向以和親息事寧人,相安無事……」

    「相安無事!」劉浚怒火直攻眉心,犀利阻斷竇嬰言語:「燒殺搶奪、奸()淫擄掠,也叫做相安無事?魏其侯該不是老糊塗了?」

    竇嬰身子一震,仍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我朝尚不足以與雲疆一戰,還望陛下……」

    劉浚拂袖怒道:「不要再說了,朕心意已決!」

    芊芊插口道:「陛下何不聽魏其侯說完?想他如此說定是……」

    「軍國大事,豈是皇后該干預的嗎?」言語兀自含威,冷生生噎住芊芊言語,芊芊杏目猝然凝結,黯然望著劉浚背影,想當年,他一句一句,『芊芊姐,此事如此辦可妥當嗎?』猶在耳邊迴響,然如今卻變做了『豈是皇后干預!』

    心中氣鬱糾結,狠厲瞪向雲落,雲落平靜應對她生狠的目光,波瀾不驚。

    眼見氣氛凝結,風雪愈發疾厲,雲落緩步上前,勸慰道:「陛下息怒,有事且去居中再說,外面風寒,莫要傷了龍體!」

    芊芊冷哼一聲,蔑然道:「哼,假心假意!」

    劉浚猛然回身,正要言語,雲落卻拉住他,微笑搖頭,劉浚終於沉一口氣:「皇后,你乃六宮之首,行事還要多多端持,莫要失了身份。」

    轉眼瞟向竇嬰:「這水沐居確是不清不淨之地,自今日起,楊夫人移居合歡殿!」

    合歡殿,僅此昭陽殿的奢華宮殿,皇后眼神滯住,明白貝齒緊緊咬住下唇,雲落並沒看她,亦能感到她如火熾烈的目光,劉浚沒再言語,攬了雲落向居中走去!

    竇嬰亦是冷汗一身,不清不淨之地,原來劉浚那時便已然醒轉,而見楊夫人尚能應付,而未出面。

    其實,劉浚早有意令雲落搬出水沐居,水沐居畢竟只是宮中閒置宮隅,甚至稱不上宮殿,雲落喜清淨,更喜它遠離後宮,出入間,不必與眾多妃嬪交道,便一意留在水沐居,劉浚也是無法,而今雲落不再反對,自己偏享一隅,亦是不得安寧的!

    回到居中,為劉浚披衣倒茶,眼裡憑多了分責怪:「陛下如此,若是龍體有恙,可叫雲落如何安心?」

    劉浚目光深深的望著她,眼裡有愛惜的澤色:「雲落,你可怪我?」

    雲落略微一怔,旋即笑道:「陛下,這是從何說起?」

    劉浚亦失笑:「你明知道的。」

    雲落垂首,不錯,她明知道的,劉浚既聽到了竇嬰所言不清不淨之地,定是那時便已然醒轉,卻未曾出來,只是心下惘然,陛下,你又可知?你正在殿口之時,我雖是無所覺,可你無意動了妍兒繡鞋,我卻是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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