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的想起李岳的求問,依他所言,公主怎也不肯對他提及,又是何故?國舅千金,何等尊貴,又有何不能啟齒?
想著,不覺駐足一處,菱花沾露、馥郁飄香,折一枝斗雪紅,風情如火、鬱鬱醉人!
身後突有動靜,不及回身,便被人奪過手中花紅,雲落微驚,卻隨即隱去,想這深宮內院,還有誰敢對天子寵妃這般放肆?
遂不回身,只嬌嗔道:「何人這般無禮,還不將花還來,不然叫陛下斬了你的手去!」
身後笑聲爽朗,將美人攏入懷中,嬌艷的斗雪紅被輕輕插在絹絲夜合邊側,淡黃明紅,交相輝映,女子煙唇含笑,盈盈抬眸望去,果是劉浚,目如眷水,清寒多情,二人目光交織,天子緩緩斂住笑意,突而凝重道:「你不會的!縱是他人,你也不會向朕無理索要任何!」
雲落一怔,心底油生幾分歉愧,默默垂下了眼簾……
我不會?我……不會嗎?若是從前或許不會,可如今……然若不會,楊詢又何來這建章宮監、天子隨從?只是,我不會撒嬌使性罷了……
不禁默然,一絲惆悵盡被遮掩在垂眸瞬間……
劉浚似有所覺,慢聲道:「可是聽說了什麼?適才聽聞母后傳你!」
不及雲落回語,纏綿細吻便濕潤頸際,柔和輕軟,沒了以往的激烈,只餘顧惜在一字一句中:「可有為難你嗎?」
雲落閉目抬首,任他雙唇游弋,凝滑流香的肌膚,令帝王呼吸漸漸急促,雲落亦是心旌搖曳,纖手回攏住劉浚臉龐,堅俊的線條,蠱惑的男性氣息,亦令她意亂情迷:「陛下……」
劉浚並不再言,只精心吻她的嬌唇,秀葉飛花、滿園香紛,淡淡綿爽的夏日暖風,流蕩一隅春情……
畢竟天地之間,宮苑之外,短暫溫柔後,劉浚便忙著趕去了夙央宮,剛有來報,有星悖於東北,不知會否有何災禍!
雲落便先行回到水沐居,適才溫情,心情仍感激盪,唇角依稀含笑,端端坐在荷塘邊、劉浚特為她而安置的雕欄翠屏下,默默凝思。
突的想起些什麼,坐直身子,吩咐道:「葉桑,去將陛下賞的那件流彩雲紋裙取來,為我更衣!」
「更衣?」葉桑疑惑道:「娘娘,陛下要來嗎?」
葉桑想,雲落這身淡月風羅織錦是中午才換上的,即使陛下要來,雲落也從未曾特意裝扮過。
雲落起身,淡淡道:「不是,更衣、上妝,去……甘露宮!」
甘露宮!葉桑不免一驚,雖雲落是寵妃,然甘露宮威儀仍巨,惹得眾妃從不敢與水沐居有何往來,入宮以來,雲落亦安守水沐居,從不曾與人爭端,然甘露宮視水沐居為刺,卻無需掩飾,如今避之唯恐不及,雲落何以還要前去?
戰兢的捧過那件流彩雲紋織裙,那是南越國進貢的上等織料,唯這一匹,劉浚便令人做了織裙賞賜水沐居,這裙流彩明紋,如各色汁墨打翻在綢雪絹帛之上,色韻天成、雲紋織就貴雅氣息……
這織裙料子極其輕軟,無風亦能飄飛蕩漾,以往雲落怕太過招眼,自劉浚賞賜從不曾穿著,其實心中亦是喜極!
不叫葉桑插手,對鏡挽了高貴的朝月髻,天鸞簪斜插烏髮,珠珞明瓔、絹紗絲花中嵌以晶瑩翠玉,耳上綴了流蕩雲珠墜子,唇含煙丹、眉抹青黛,原便是傾國傾城的容顏,更加美得動人心魄……
葉桑都不免暗暗驚心,從前只道清妝淡容的楊夫人,已是艷冠群芳,無需粉黛修飾,卻不曾想濃妝艷抹的楊夫人,更如神女天降、令人心神迷惘……
雲落緩緩起身,稍整衣衫:「走吧!」
葉桑恍若夢裡,已然忘卻了適才的擔憂,緊步隨在了雲落身後……
甘露宮,冷肅依常,椒室濃郁的熏籠香飄,一成不變的香氣,依舊是昔日辣心的味道。皇后聽聞雲落來訪亦感意外,便如從前一般,只端端坐在梳妝鏡前,不做理會……
雲落徐步入宮,略略低身:「給皇后娘娘請安。」
雕花銅鏡映出雲落含笑嬌顏,一身流彩織衣奪人眼目,透窗而入的徐徐暖風,飄漾起綾衣秀色縷縷……
皇后不禁蹙眉,這緞彩織,她最是熟悉,想當日之時,亦向陛下索要,卻被劉浚巧言避過,不做理會,卻不想竟變作了楊雲落身上裝著!
緊攥住桌台上雕金鳳簪,沉聲道:「可真是稀客!」
雲落直起身子,微笑不語,皇后突而怒道:「卑賤出身,始終是沒有規矩,莫要以為陛下寵愛,便可反了天去,請安?本宮可曾叫你起身?」
雲落目中是清淡如水的安寧,不假半分刻意:「雲落身子沉重,多有不便,還望娘娘體恤。」
淡淡流風,拂人心暖,仍是那般柔潤的嗓音,然那目色中卻分明傾覆一層薄雪,皇后不禁一怔,看似雲淡風清的神情,卻為何令人心底陡升寒冷?
緩緩站起身來,一身明綠色鏤紋巾帛裙,徐徐垂下,拂動間,步履沉沉,站定在雲落身前,目光有如冷刀,神情卻是鎮定:「好個還望體恤!楊夫人真是來請安的嗎?」
雲落淡笑:「是,卻也不是。」
皇后冷冷一哼:「哦?那麼勞楊夫人大駕,到我這甘露宮來,有何貴幹啊?」
言語嘲諷,面色亦有幾分牽動,相視目光中,光影飄散冰凌,雲落仍以柔婉之態對之,冷色紅唇抹過一絲溫笑:「雲落是來道謝。」
「道謝?」皇后凝眉,目光疑惑。
雲落笑道:「楊詢得封建章宮監、天子隨從,雲落還要多謝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冷蔑甩身,重又走回到鏡台前,流轉的眸光,映著銅鏡晶光,狠色分明:「這都是陛下恩典,楊夫人的枕邊玉律,陛下也不得不從?與本宮何干?」
雲落踱上兩步,輕軟的彩綢料子,微微漾著清新桂香,香氣瀰散怡人,銅花鏡中,絕色女子已漸漸斂卻淑靜,那眉眼,如遭逢了夜雨連綿,閃動的水光,凝如冰柱,徒生清寒!
「托皇后娘娘洪福,楊詢如今尚在床榻間,昏迷不醒,生死不明,卻也有幸擔這個虛名,怎不令雲落感念在心……」
「住口!」皇后倏然站起身來,回首瞬間,眸光顫抖驚懼:「他生死不明,昏迷不醒,更與本宮有何干連?你這妖女,莫要信口開河,污了本宮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