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可然避開他探究又疼痛的眼神,也掩飾住自己的真心。
「你,希望我回去?」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答應了宣兒要找你。」
司徒宇笑了,悲傷又無力:
「莫可然你竟然慈悲到這種地步嗎?司徒家已經把你傷害到這種地步,你還能為他們著想……」
「她生病了……」莫可然對他的嘲諷聽而不聞,「請你回去!」
司徒聽到她說出這句話,怔住,他看著莫可然,似乎想從她明亮的眼睛裡看出秘密來,過了半晌,他說:「不,我不回去,我不原諒她,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他飛快的走向停在海邊的一輛車子打開車門,他發動汽車,快速的駛去。
莫可然看著他的汽車揚起的煙塵,難過不已。
我不原諒她!
那麼她自己呢,能原諒嗎,那麼多年生不如死的日子,那麼多屈辱和悲傷,真的能原諒嗎?
她慢慢的向海灘外走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莫可然走在曠無人煙的海灘路上,腳步緩慢,思緒擁擠。
一輛車開過來,停在她身邊,車門打開,司徒宇探出頭來:「你準備一個人走到天亮嗎?」
莫可然看著他,停住腳步。
「上車。」
司徒宇對說。
莫可然看看長長的路,扭了扭發酸的腳,默默的上了他的車。
「到了。」
司徒宇在汽車站前把車停下,打算讓她打車回家。但莫可然沒有反應。
他轉過頭看時,才發現她竟然睡著了。燈光透過玻璃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睫毛投下一片濃密的陰影,嘴唇緊閉著,眉頭鎖的很緊。
司徒宇看到這樣安睡的女孩,心裡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東西翻湧著。
他脫下外衣,輕輕的蓋在她的身上,然後,他思索了一下,向一片花園開去。
莫可然坐在床上,看著灑進房間的滿地明月光。
空蕩蕩的房間裡,從窗口吹進的一陣輕風帶來莫可名狀的香氣。是夜來香吧,在夜晚盛開的花朵裡,夜來香似乎最動人。
莫可然職業性的想去探究一下那芬芳的花朵,一腳下了地,才發覺不對勁。
這不是她的房間,不是她那間熟悉的屋子,那夜來香也不是她院中的那棵。
因為睡了許久而略顯呆滯的腦袋回過神來:
司徒宇。
莫可然匆匆的打開門。
門口坐著的一個人猛的站了起來,莫可然驚訝的幾乎摔下去。
司徒宇扶住她搖晃的身子。
莫可然站穩,迅速把身體移開一小段空隙。額上冒出一股汗,臉龐也突然紅了起來。好在月光下,司徒宇根本查覺不到。
「你要幹什麼?」司徒宇的手上似乎沾染了一抹香氣,有些淡淡的涼氣。
「請你回家吧。」莫可然焦急的說。
司徒宇看著她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動人的臉龐,片刻後低下頭,「你真的想讓我回家?」
「是的。」
「如果我回家,你會開心?」
「是的。」
「好!」司徒宇猛然說,眼睛裡燃起一團火焰,「我答應你,我這就回家!」
他拉起莫可然的胳膊,「不過現在,讓我先送你回家吧。」
「宇,你回來啦?」
司徒夫人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兒子,熱淚盈眶。她的原來充滿貴夫人特色的臉龐消瘦了許多,顯現出憔悴的感覺。她迫不及待的拉住兒子的手。
司徒宇冷冷的把手從母親握的緊緊的掌中抽出來,轉過身,一言不發了上了樓。
「宇……」
司徒夫人痛苦不已,淚水磅礡。
司徒宣看著哥哥疲憊的背影,眼眶漸漸濕潤。
「媽咪不要這樣,」她扶住母親搖搖欲墜的身體,安慰她,「哥不是回來了嗎,媽咪你就先放心吧。」
「……」
司徒夫人抹了一把眼淚,微微點了點頭。
一向和睦的司徒家突然籠罩上一層悲傷和疏離。
司徒宇雖然回來了,卻幾乎不和家中的任何人交流。因為與楊依依婚禮的事,司徒正明對兒子十分氣憤,兒子又突然失蹤了數日,他又心急如焚,四處尋找不到,現在兒子又回來,他雖然不說,但心裡十分欣喜。但兒子回來後不言不語性格大變,又令他十分詫異。
只到妻子哭著向他說明原委,他震驚不已。
多年前莫可然與司徒宇分手,妻子告訴他是那個女孩子索要的分手費,沒想到妻子竟然使用了這樣的手段。他對兒子的氣憤轉化為同情和愧疚,但又無計可施。
只有司徒宣知道哥哥回家的原因,解鈴還需繫鈴人,她看著日漸消瘦的哥哥,想到只有莫可然才能把哥哥從憤恨和自責中救出來。
可是,讓莫可然幫自己找到哥哥已經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現在,她實在是沒有立場也再沒有勇氣再求助於莫可然。
司徒宇變成了典型的行屍走肉,他機械的穿梭於司徒家的狹小空間裡,冷冷的看著母親熱切的雙眼,對她的關心與探尋不屑一顧。
司徒夫人似乎終於有了悔恨,她躲在房間裡哭泣,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但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她親手種下的毒果,曾經讓莫可然痛不欲生,然後讓她的兒子痛不欲生,現在終於輪到自己痛不欲生了。
司徒宇在房間裡翻著一個筆記本,那裡面是一個少年隱秘又甜蜜的心事:
今天莫可然給我講解了一道幾何題,她講的真認真,又那麼仔細,班裡像她這麼溫和的尖子生可沒有幾個……
班會課上老師說要換座位,我和莫可然就不能坐在一起了,我突然很傷心……
我到了莫可然的家,回來後就想流眼淚,她真是個堅強的女孩子……
在心願海邊,我許了心願:莫可然,我要一輩子照顧你,讓你幸福……
司徒宇的眼睛漸漸模糊,他匆匆合上筆記本,打算把它放進櫃子。一張信紙從本子裡掉下來,司徒宇彎腰拾起:
宇:
你問我有什麼願望,我說希望長大後能掙足夠多的錢讓外婆和弟弟都過上幸福的日子,你點點頭,但好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一個下午都沒有和我說話。
其實我有個願望沒有告訴你,我還有個願望,就是能和宇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因此而影響到我們的學習,因為如果學習不好了,那些願望實現不了的話,我就不能實現和宇在一起的願望了……
莫可然娟秀的筆跡已經些微變色,卻讓司徒宇的心出奇的溫暖,然後又狠狠的疼起來。
「哥——」門咚咚的響起,司徒宣在門外輕聲的叫著。
司徒宇手忙腳亂的把那些東西塞到櫃子裡,然後平靜的說:「進來吧。」
司徒宣的笑臉像一朵向日葵般照的屋子也亮了起來。
「哥,和我一起出去好不好,今天在路人街有個百花節。」
「百花節?」司徒宇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節日。
「是個很有意思的展會,各種各樣的花朵都有,哥,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司徒宣的眼睛滿含期待。
但司徒宇搖了搖頭。
「我不去。」
「哥,你就去嘛,」司徒宣焦急的眼睛幾乎浮上了淚光,「你不是很喜歡花的嗎?」
花?喜歡花。司徒宇的腦海中有個花朵般嬌美的面容閃過,隨即頭就痛了起來。
「怎麼了哥?」看著哥哥突然異樣的神色,司徒宇十分緊張。
「沒事。」
司徒宇用手揉了揉腦袋,又坐到床上。
「哥一定是房間裡呆太久了的緣故,」司徒宣親熱的坐到他身邊,「所以,我們一起出去好不好。」
「我不去。」司徒宇又一次拒絕了妹妹。
司徒宣的笑臉漸漸被悲傷和失望所代替。她站起來,走向門口,看起來出奇的難過。
「那好吧,哥在家好好休息。」她打開門。
「宣兒——」司徒宇猛的站起來,心房裡湧進一股深深的感動:宣兒的心意他怎麼不明白呢,擔心他在家裡悶久了不利,讓他出去散散心……她的好意,作哥哥的他怎麼會不明白。
「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嗎?」司徒宣喜出望外,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司徒宇走過去,擦擦妹妹的淚:「真是個傻瓜,哥陪你去就是了。」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司徒宣掛著眼淚的臉立刻又煥發了光彩。
隔了很遠就能聞到路人街上飄來的花香味。百合呀,茉莉呀,海棠呀,玉蘭呀……許許多多的花香混合起來的醉人芳香吸引著大批的行人向路人街湧去。因為花展,整個路人街禁止車輛通行,司徒宇把車停在了離路人街有二百米的一個停車場,帶著妹妹順著人流走過去。
越走近,花香就越濃烈,並且漸漸看得見花朵的姿容了。
在陽光下晶瑩如白玉的白玉蘭,在填著石子的花盤裡孤芳自賞的水仙,一朵一朵燦爛如煙霞的菊花,還有沒有花朵但葉子同樣搖曳生姿的許多種綠草。
人群觀賞著,驚歎著。
「以前我從來沒有看過百花節,真後悔啊!」
「後悔倒不用啊,因為錦陽的百花節是今年才有的呢!」
「真的嗎?」
「對啊,聽說是一個花店策劃組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