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韓老太又道:「當年他在我屋中住過一夜,後來我為抗拆遷隊暴力強拆,曾經自焚明志,據說也是那孩子救了我。」她說到這裡,挽起袖子,指著上面瘡疤道,「我也不是大姑娘了,也不怕醜,但當年的事,總要說個分明。」眾人見她臂膊上燒傷痕跡宛然,無不心驚,紛紛問起當年情狀來。
韓老太頓了頓,說道:「那晚我曾問起那孩子的名字,他說他叫陸幸。」眾人失聲呼叫,都道:「此話當真?」
韓老太道:「我不知和你們所說的是否同一人,但是……總之我這一生一世,都記得他的好處。」
眾人面面相覷,那瘸子撓頭道:「那陸幸究竟是武術家,還是律師?他既能扳倒馬有為,難道還是政界的新貴?他……他究竟是什麼人?」
千慧聽眾人言之鑿鑿,那也不好反駁,只覺得頗不服氣,她今天離家出走,心情原本不佳,而聽這麼多人說起陸幸,偏偏自己一句嘴都插不上,當即扭頭過去,嘟起了嘴。
韓老太又道:「小妹妹,有些事眼見為實,你不信也沒什麼,但有一句話,你要牢牢記住了。若是這有許多人都說一個人的不是,那或許是因為嫉妒,未必說明那個人多麼不好;但若是人人都說那個人的好處,記得他的恩情,那麼這個人總不會是壞人。」
千慧一怔道:「所以我們要相信別人是好人?」
先前那老劉道:「俺也曾問過那姓陸的……陸大俠一句話,俺問他說,『你在這布帛上要大家簽名,難道真的指望大夥兒日後報答你?這種事便是俺們耍賴,你也沒法子啊!』陸幸攤開那一塊布,指著上面許多字跡說到,若是指望他們報答,那除非等我死了呢。」
眾人聽得莫名其妙,但也明白這話的意思是說,那布帛上許多簽名的主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老劉道:「陸大俠想了一會兒,說有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曾說過一句話,說如果他做了好事不要求人回報,那麼那個人一定會心存負疚,留下個名字,便算是寫下了收據欠條,那就誰也不欠誰的了。不知怎麼,俺見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好像想起了什麼往事,聲音也有些哽咽。」
千慧若有所思,自語道:「這麼說來,那姓陸的還真是個大好人了。他有沒有說那個對他很重要的人是誰?是他的父母,還是他的愛人?」
老劉道:「陸大俠向來獨身一人,沒聽說有什麼朋友家人,倒是他身邊有一隻白色老鼠,樣子很有些古怪。」
千慧「啊」地一聲,皺眉道:「我最討厭老鼠。」她心中本對眾人口中的「陸幸」生出幾分好感,此時全又轉化為厭惡之情,心道:「什麼陸大俠,怎麼還養老鼠嗎?」
眾人談談說說,便也不覺路途顛簸漫長,一名客人一拍腦袋,忽道:「聽你們說得出神,都坐過了站啦!」千慧聽得一驚,叫道:「哎呦,我也過了!」
眾人都打趣道:「小妹妹你乾脆隨著司機回去,別尋死啦!」
千慧見眾人說得輕忽,不由心頭火起,大聲道:「你們還道人家是開玩笑麼?人家是認真的,人家今天就要死了,你們還要取笑!司機,停車!」說著一踢車門。
那瘸子正色道:「小妹妹,你一路聽了陸大俠這麼多事,難道就沒一點觸動嘛?他比你年紀也大不了多少,卻能為國為民,扶危濟困,你……」他所說道理自然不差,但青春少年的叛逆心思,他卻是全沒顧及。
千慧在家中剛受了父母數落,此刻哪裡容得外人說教?當下搶道:「他是大俠,那就讓他大俠好了,我是個平平凡凡的小女生,他要是真的這麼能耐,有本事一會兒我跳崖的時候,他能接得住!」說著猛一踢門,司機怕她受傷,只得打開了門,這一來朔風雪花呼呼吹入,千慧打個寒噤,不免有些猶豫,但想到留在車中徒被人笑,當下咬一咬牙,奮力衝出車去。
車內有幾人搶出來勸,但千慧頭也不回,騰騰跑得遠了,心中只想:「你們為什麼都不理解我?便算陸幸是大俠,他是大人物,做的是大事,難道我考不上大學被人笑話,那便是小事了麼?」
她是獨生子女,這倔強脾氣一經誘出,當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轉眼上了一旁山道,山路雖說陡峭濕滑,但她心中有氣,倒也不覺難走,信步而行,轉眼走到了死路上去。「等等,這是哪裡,好像不是燕山,那楓紅崖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