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惘然向旁望去，想起凌瑞琪曾對他說過：「人家去過的地方著實不少，但青藏高原嘛……醫生說我這身體，還是不要去的好。」說著神情甚是遺憾，陸幸想到此處，心中一酸。
卻聽腦中那個少女說道：「又在胡思亂想了，我不是就在這裡嗎？我不是來了嗎？」陸幸自語道：「是，你來了，西藏風光果然秀麗，我們……我們可以一起去玩。」
這一路冰雪積道，看似是尋常公路，但兩旁均是懸崖絕壁，傳說當年軍隊開鑿道路之時，在此喪身近有千人，陸幸立在一堵冰牆之側，腳下冰渣吱嘎作響，雖是他藝高膽大，也不由得貼牆而立。
他想像中青藏綠草茵茵，牛羊遍地，但眼前大地一片空茫，卻全不是那個模樣，陸幸眼見於此，心中忽想：「城裡分明複雜成那樣，此處卻又乾淨成這樣，莫先生非要向我證明是非對錯，可是眼見此情此景，那些是非對錯，實在是太過渺小了。」他那日與凌瑞琪仰望星空，便覺自己許多煩惱渺不足道，此時心中豁然開朗，眼見天高雲白，水碧風清，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不論如何，若是見到有人不幸，去幫助他們，總是對的。」
斜眼去看莫先生時，只見他也凝立一處，目中所注，不知是這萬里河山，還是河山背後的爾虞我詐？而織田秀信坐在地上喘息，似是連站起的力氣都沒，眼中空蕩蕩地，更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正值午時，西藏氣溫雖說不高，但盛夏日照極是強烈，四下冰雪反射，明晃晃地極不好受，織田秀信內功全失，忽然嘩地一聲，嘔吐出來。只聽不遠處有人道：「這位客人身子不適，便去我家歇息片刻可好？」說的雖是中文，吐字卻極是彆扭，顯然是當地藏民。
陸幸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年老藏民身披大麾，驅鞭趕著十餘隻草羊，在道旁對己招呼。
藏原地廣人稀，數里內未必有一處人家，現下既然有人相邀，那是再好不過，莫先生道：「如此叨擾了。」
行不數步，只見幾個裝束古怪之人走在路前，每走一步，便即匍匐下拜，伸直了軀體磕頭，而後立起，再行一步，復拜下去。這般週而復始行得極慢，陸幸一行原本遠在他們身後，不多時已趕到了頭裡。
牧羊人對他們打聲招呼，那些裝束古怪之人目光直視天邊，絲毫也不他顧，其中滿是清澈堅毅之色。莫先生感慨道：「多少年過去，這裡也算是風土大異，只這些朝聖者的意志不改，這一步一拜地直到布達拉宮，多半要用上數年功夫。」
牧羊人道：「上個月我來放羊時，這三人便在草原那頭，半個月過去不過行了五十餘里。」陸幸吃了一驚，回頭向幾個朝聖者看去，心想這世上竟有這等癡人，眼見他們手上膝上都纏了厚厚布條，饒是如此，也已大是破損，不知這一路從何而來，還要行上多久。
牧羊人瞧陸幸三人裝束，心知他們並非本地居民，但若說是組團前來的旅遊客，卻又有些不像，此地左近並沒什麼風景名勝，哪有遊人會在這裡徘徊？
莫先生接過鞭來作勢驅趕羊群，竟也似模似樣，那牧羊人笑道：「客人，您以前趕過羊？」莫先生笑道：「昔年下鄉落戶過，趕的雖不是藏羊，但湊合也使得。」
織田秀信待要說幾句調笑言語，總是頭昏眼花，因此一路無事，行了約莫半個時辰，來到了一處公路大道。路旁建築均是木製大屋，倒非如陸幸所想的草原帳篷，眼見道旁插著幾根電線桿在，電線草草纏繞，向幾處屋子發散開去，陸幸不由得想：「這裡與燕京城郊的民居也沒什麼差別了。」
牧羊人笑道：「這些年通了水電，我們這也算生活不錯，只是和外面比，那是天差地遠。」莫先生道：「你們倒知足，這樣子便滿足了麼？」
牧羊人哈哈笑道：「是啊，還要怎樣？」說著招呼妻子孩子出來，這些年藏地遊客漸多，這些藏民接待多了，也自有一番程序。陸幸等人進得屋中，女主人便泡了壺酥油茶來，濃濃地滿室皆香，牧羊人道：「你們看著給，多少錢都成。」藏民生活簡樸，多半自給自足，遊人無論給錢多少，都是一筆意外收入，各地標準不同，倒也沒有明碼標價。
陸幸怔道：「原來也是要錢的麼。」莫先生道：「這個自然，你道是小說裡的淳樸好客供你三餐，想住多久便多久麼？」木屋原只三個房間，中間居室是客廳，左右首各一處房間，屋後則是一方羊圈圍欄，女主人將幾個孩子趕到右首房間，用藏語說了句什麼。
孩子們用藏語高聲允諾，臉蛋俱是紅撲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