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哈哈大笑道：「若是一群人來用，便與今日的法律有何區別？誰用得多些，誰用的少些，聽誰的都不好使，到時表決有什麼分歧，人們便要懷疑那保管者的公信力了，這其後的貓膩太多——這也是體制的弊端，驚天譜交到一群人手中的後果，便是驚天譜難盡其用。」他說到此處，忽然微微一怔，「你……」
陸幸道：「不錯，賈司令難以使用驚天譜。那麼莫先生您呢？您用驚天譜改易政局，之後建立的那個黨派團體，豈非也是一樣？您就這麼有把握做得比當局更好？」
莫先生呆了半晌，道：「你是套我話來著？」此時正是仲夏時分，長江流域一帶俱是闊葉喬木，二人適才一番激鬥，直震得林間樹葉紛紛飄落，恍若下了一陣碧雨，煞是好看。
陸幸道：「莫先生，陸幸有幾句話，只是個人意見，還請您多多指教。」
莫先生肅然道：「但說無妨。」
林間樹葉拍拍落地，二人相對而立，均是不加稍動，織田秀信瞧得暗自吃驚：「他們這架勢分明出於無意，但似是又有一場大戰將開。姓莫的也就罷了，陸幸不過二十出頭，無意間也竟有這等氣勢！」他自量即便武功不失，此生也難達到陸幸這境界，忽然間心中一酸，幼時織田宗對他種種苦訓嘲諷，一起湧上心頭。
只聽陸幸道：「說到威力，驚天譜雖強，又怎能比得上國家機器的力量？莫先生，您與凌伯伯所以開發驚天譜——或許你們自己都沒想過，那無非是想製造出一股勢力，用來控制失衡的力量罷了。莫先生，國家力量至高無上，能運作它的不會是個人，而是團體，但只因人多口雜，意見不合，所使出的力量難免會有偏差。在我看來，驚天譜的作用便是制衡那種偏差！」
莫先生一怔，道：「制衡那偏差？又是何意了？」
陸幸道：「凌伯伯以前對我說過，說大俠們若是力量太大，難免失去了制衡，但若是這世上沒有大俠，那麼那些貪官污吏仗著體制保護橫行無忌，更是肆無忌憚。因此祖母對我說過，俠之存在，只因為還有人需要——驚天譜也是這般，前些日子若是沒有您當機立斷開閘放水，這些村民多半是等不到軍人來到的。」他頓了一頓，認真地道，「莫先生，當體制有漏洞，人們無法依靠常規方式解決的時候，便是大俠出現的時候，而驚天譜，正是當代大俠手中的利劍。」
他說到此處，先前劇鬥餘勁終於消散，兩畔樹葉不再落下，四下驀地一靜。
莫先生嘿嘿笑道：「這倒有些新鮮，依你的說法，根本無需為驚天譜確立一個體系，只要仗著一兩個人的正義感去使用它就可以？真是滑稽。」他說到此處，忽地一掌擊出，拍在右側樹幹之上，以他武功，便將大樹劈斷也不奇怪，但這一掌掌力看來極猛，卻只震落了一片樹葉，足見他「日昇月恆」掌控力道之技，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那片樹葉冉冉而落，莫先生驀地伸足，將之踏在腳底：「一人之力，幹得甚事？」
陸幸道：「莫先生，在陸幸看來——驚天譜也好，大俠也好，根本是無法納入某個體系的。他們不需要多，也只要幾個存在就可以，驚天譜不是萬能靈藥，最大效率發揮驚天譜的法子，只是由一個心地正直，襟懷坦蕩，公正無私之人擁有它，僅此而已，若是使用它的人多了，那……那無非是又創造了另一架國家機器罷了——是時才會天下大亂！」
他沉吟片刻，又道：「在陸幸看來，俠客並不是先生腳下的那一片樹葉，俠客——該當是這一掌才是。」說著屈指在樹幹上一彈，那大樹轟然劇震，無數枝葉撲瑟瑟地落下，鋪了一地，
「莫先生，我輩的俠義之舉該如這一指，看來微不足道，也不能擊斷大樹，可是卻能引得大樹震動。值此和平年代，武林俠士的所作所為未必要改天換地，只要能令這棵『大樹』有所自覺，那便足夠。」
莫先生凝視他道：「因此你既不認同賈治國將驚天譜交給當局，也不認同我用它來改易時局？你還要憑著一己意氣，憑著一己好惡來使用驚天譜？」
陸幸自嘲道：「因為我力量很小，所以我只能盡可能幫助眼前的人，卻不能如您那般改天換地，也只因如此，才不會鬧出亂子。我們是武林中人，若是以俠者自居，所能做的也僅此而已，至於令體制變得更好，那是政客的事，我們既無權，也無力去改變。」
莫先生凝視眼前江水，沉聲道：「那我問你，你憑什麼認為你能一直是個好人？若是將來你起了邪念，又有誰能制衡你的權力？」他這句話聲勢極壯，雖是發勁於無意，但地上樹葉簌簌而顫，似是隨時要被他一震飛起。織田秀信心中一凜：「陸小子這句話，竟激得社長動了真怒！」
他知莫先生雖未出手，但此時此刻只要陸幸所答稍不中式，立時又是一場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