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被封山半月,對外說是寺內整修暫停開放,釋永立於寺門之前,正自躊躇來日遊客見到血跡,該當如何是好,聞聽此言登時一驚:「慧可?羅漢堂弟子適才不是都在山門之前麼?他怎地去了山下?傷勢重麼?」
那僧人道:「慧可師兄身中暗器,又被封了週身穴道,好在他功力深厚,並無性命之憂。」只聽韓凝的聲音道:「是麼?那我去看看。」
周韻與陸幸聞聲回頭,韓凝見陸幸怔怔望著自己,便道:「凌小姐已睡下了,我看她沒事,便出來幫其他人,你不必擔心。」陸幸道:「是,我也沒……沒很擔心。」
周韻道:「多謝蒹葭門主了。」韓凝道:「前輩不必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周韻歎道:「我要謝你的,那可多了去了。」韓凝微笑不答。周韻行到張普祥身側,卻見他立於一旁,似在冥思苦想什麼,張普祥身中數彈,好在未中要害,此時韓凝已為他處理完畢。
周韻笑道:「適才那『鐵桶撞山功』可厲害得緊,虧了你了。」她與張普祥早年相熟,是開慣他玩笑的。張普祥道:「可惜我那鐵桶走南闖北數十年,從民國推到今日的,今後卻要換一隻了。」
周韻見他手臂傷口宛然,不由一怔道:「這不是槍傷,是暗器?」
張普祥道:「不錯,這手法內勁均甚了得,不過以一枚枯枝,竟能釘穿老頭子手臂。」周韻點了點頭:「藏原四鬼?」張普祥搖頭道:「並非黃教一派內功,也絕非那人本門暗器,他以枯枝阻我擒賈治國,為的是是掩飾自己身份。我只道這人與藏原四鬼一般,是隱身賈治國身畔軍中護衛,但適才清點之際,卻沒發現這樣的高手。」
周韻微覺蹊蹺,道:「哦?那此人隱身何處?洪幫主的貧民隊後面才來,絕不能是混在貧民之中。」
張普祥道:「先前你與萬安城主那個『三』字沒喊出口,少林弟子中卻有人發出暗器,若無那枚暗器,本來兩方未必打得起來。」周韻一怔道:「你是說有人化妝成少林弟子,隱身我方陣中?」
陸幸早先人還未至,二人所說情形他也並未經歷,便只是聽在耳中,忽聽周韻言道有人化妝作少林弟子,不由心中一凜,記起了犁叔與毒皇的對話來,忙道:「對了,犁叔他們也曾說要在少林高僧中埋伏有人,我竟將此事忘了!僧人服飾裝束相似,若是化妝做僧人,又是黑夜之中,便是自己同伴也不易察覺。」
周韻與張普祥對視一眼,眼中均閃過一絲不安之色,說話間釋永大聲道:「慧可,你沒事吧?慧可!」卻見一眾僧人抬著慧可上得山來,其中赫然也有行道與托缽僧在內,行道一瘸一拐,腳下卻是不慢。周韻與他亦早相識,遠遠點了點頭。
眾人搶上去看,只見慧可衣褲鞋襪均被除去,喃喃道:「有人……有人背後偷襲我,好不狠毒!」
托缽道:「那人是誰?」韓凝伸指點了慧可幾處穴道,自他傷處剜出暗器,行道大師「咦」地一聲:「織田家的『櫻花子』!」
陸幸驚道:「是織田秀信!」
張普祥一拍大腿道:「不好,多半織田秀信化妝作慧可的樣子,潛在十八羅漢之中了!可恨!若是千面狐狸在……怎容他使這把戲?」釋永驚道:「怎會如此?」張普祥跺腳道:「喊『三』時,最先的那暗器必是織田秀信所發,他是有意挑起兩方開戰;之後我要擒住賈治國時,也是他暗中阻撓,為的便是不使停戰。」
托缽僧道:「他為何如此?」
陸幸猛地醒悟,道:「對了,賈先生必須要捉住凌瑞琪才能得驚天譜。但……但織田秀信卻只要殺死凌瑞琪便可,他本人武功並非最強,只有兩邊開戰,他才有渾水摸魚的機會!」想到此處,一個不祥預感冒了上來,一時全身發顫,「釋永大師,織田秀信……不……十八羅漢此刻是在何處歇息?」
釋永沉吟道:「我們先將寺內小賣部騰空,令傷員在那裡養傷了,羅漢堂弟子多數有傷在身,此刻多半在那。」卻見韓凝一聲輕呼,面色發白。
陸幸道:「怎麼啦?」
韓凝顫聲道:「我……我生恐凌小姐病況有變,不敢令她獨處,因此令羅漢堂的大師代為……代為照……照……」她不能聽得自己聲音,此時心情緊張,張大了口,卻怎麼都發不出聲。
但她不必說完,餘人均已明白她話中之意,一時面色都變——韓凝將凌瑞琪交給十八羅漢照顧,若是織田秀信化妝成慧可模樣,那麼他此刻便在凌瑞琪左近!
陸幸這一驚非同小可,身子一縱,直向寺內躍去,韓凝咬了咬嘴唇,也已跟了上去。周韻等人齊齊趕上。
陸幸奔到一半,口中大喊:「凌瑞琪!凌瑞琪你在哪裡!」幾乎便要哭了出來,他心中只想十八羅漢在側,那即便織田秀信暴起發難,也能阻得織田一阻,只是這個念頭也不過是他自我安慰罷了。織田秀信武功之高不在犁叔之下,正是練氣還神巔峰境界,十八羅漢若是布成羅漢陣,或能與織田秀信相抗,但此時缺了慧可,慧嚴等人又有重傷,縱使十餘人均在凌瑞琪身畔,多半也攔織田秀信不住。
他此時內力極強,一步邁出便是三丈之距,幾步過了天王大殿,忽然身子一重,撞上了什麼人,那人「哎呦」一聲,給遠遠撞了出去,卻不是周大揚是誰?陸幸一個踉蹌,不及將他扶起,便又向前急趕,只聽周大揚身後遠遠道:「師父你急什麼?」
陸幸大叫道:「凌瑞琪,凌瑞琪你沒事吧?」心中惶急,這一聲只喊得群山迴盪,此時正值深夜,半空中雨雲密佈,隨他這一聲呼喊,又是淅瀝瀝地劃下道閃電。
陸幸奔至偏殿,只聽半空中一聲長笑,遠處黑影一晃,似有什麼人去得遠了,陸幸聽得那笑聲正是織田秀信,不由得全身一涼,卻見空中黃影閃動,一件空蕩蕩的僧袍落了下來。陸幸側頭看時,十八羅漢有六七人躺在地上,武功最強的慧嚴倚在殿內柱上,餘下諸僧圍住了什麼人,均是背對著他。
此時夜黑無光,陸幸也看不清眾人神色,只見他們低垂著頭,卻聽一僧啜泣道:「怎麼……怎麼辦……」陸幸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走上前道:「凌瑞琪……」
諸僧聽他聲音,均自低下了頭向旁讓開,陸幸也無暇分辨眾人神情,一瞥眼間,便見凌瑞琪平躺於地,容色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