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陸幸五感貫通,也由韓凝告知了神絡奧秘,真正達到了「自知」的地步,許多自身優勢發揮了出來,這兩日研習小顧的「伏羲問卦劍」,此時雖未施展出來,但武學見識卻已大進。他自幼基本功扎得極厚,生平遭際不少,得蒙不少武林高手傳授絕技,只是限於年歲難以融會貫通,但自與凌瑞琪相識以來大戰小戰不斷,經驗上一日千里,到得此時與慕容墨月交手,數十招內已不落下風。
二人乒乒乓乓地在石室內鬥劍,一時劍氣縱橫、滿室生風,韓凝心道:「陸幸落在下風,卻還遲遲未用出伏羲問卦劍來,不知他藏著做什麼?」
陸幸此時之所以藏招不用,那並非是尚有餘力,而是另有計較,他知慕容墨月這一戰可以不再留手,自己卻並不能——因為打敗慕容墨月之後,要面對的還有裡社其餘高手,那時可不會是這般一對一的公平,若是自己此刻就被迫用出「伏羲問卦劍」來,稍後怎能再迎戰那許多好手圍攻?相對的,若是他不用問卦劍便能戰勝墨月,那麼少頃之後,實力還有上升空間。
但他計劃雖好,手上卻漸感不支,慕容墨月身法展開,當真是快似電閃,這柔夷刀法本就講究「恍惚來去、若有若無」,一刀一步,一收一走,看似條理分明,卻總於不可能的角度侵襲而至。
這柔夷刀傳自百年前一位青樓女子,她與慕容家長男相愛生下一子,母子均因出身卑賤,不能為慕容家所容。這女子後來落髮出家、相伴青燈,圓寂前留下一本冊頁,孩子隱姓埋名練成了冊中刀法,此後連敗七門十三派高手,便連慕容家家長也為之震動,便要將小女許配於他。
孩子沉吟良久,許諾了這門婚事,成親當日賓客盈門,孩子竟當著天下英豪之面,將那女孩是自己同父異母妹妹一事告知天下。
慕容家幼女羞憤之際,懸樑自縊,那孩子好生後悔,此後落魄江湖,獨將刀譜贈與岳父——也便是他的親生父親,說道:「這柔夷刀的刀意便如世間男歡女愛,看來已在手中,倏忽便已遠去。您對娘親的情意如此,我對妹妹的心也是如此。」
這故事流傳江湖,慕容家聲名一敗如潰,此後慕容家雖知這刀法奧妙絕倫,卻都覺此刀不詳,向來無幾人修習。韓凝幼時聽母親說過這故事,母親那時說道:「柔夷刀雖絕艷江湖,但慕容家自來不去練它,除非是經歷了什麼重大變故。」韓凝眼見慕容墨月這柔夷刀出神入化,自恃自己上前也難是對手,不由心道:「這人練到這地步,顯然不是朝夕之功,他……他練這不詳之刀又是為何?」
慕容墨月人刀交映,聲勢相長,那刀法淒艷飄忽、一招一式之間,真如美人深恩,令人難於消受,韓凝看他銀髮灰黑披散,心中又想:「他只三十餘歲,內功又深,怎麼都不至白頭,莫非真有什麼傷心往事不成?」轉過頭去,看了躺在床上的少女一眼。
陸幸支拙之間,心道:「慕容墨月刀似月輝,卻又是井中之月,這刀法虛實相生,我……再拆數招非敗不可!」忽然間心中一動,「他刀意再飄渺,總會落到實處,我神絡貫通五感,只消閉上雙目,那便不受他身法所惑,說不定便能破解這刀法。」想到此處,當即閉上雙眼,霎時間滿眼月華頃刻不見。
黑暗中他隱隱聽得刀風,辯得方位一劍格去,「噹」地一聲,慕容墨月「咦」地一聲,退開數步。陸幸大喜,心道:「成了!」慕容墨月一刀反撩,人在左而刀在右,而那新月般的刀弧卻繞著二人身子轉了個圈,一旁韓凝看得眼花繚亂,高叫「小心!」
陸幸耳聽刀風颯然,心中卻反沉靜,黑暗中一劍刺右,韓凝眼見陸幸這一劍刺到空處,不由大驚,揚手「颼颼」兩聲,數枚「宛在」發了過去,她其實自己也看不清慕容墨月身法去路,也不盼這幾枚暗器能擋住陸幸一刀之厄,只盼阻住墨月追擊,自己便好相救。
但便在這瞬息之間,那原本空無一人的角落人影飄忽,卻是慕容墨月臉現訝色,現身於斯。原來陸幸一劍看似刺空,卻刺到了慕容墨月下一步的落足所在!「噹」地一聲刀劍相交,慕容墨月手上一震,飄開丈許。
幾乎與此同時,陸幸在黑暗中聽得風聲,隱隱「見」到幾點星光向前飛去,當即吸一口氣,一劍圈轉,將那幾點「星光」收在劍上。睜眼一看,卻是幾枚模樣精美的細針,正是韓凝的「宛在」。他回頭微微一笑:「韓小姐不必幫我,我沒事的。」
韓凝與慕容墨月都是「啊」地一聲,她是又驚又喜,慕容墨月則是驚怒交集,「原來如此,這小子擅長聽聲辯位,閉上眼睛一樣聽得清劍勢來路!」手中刀勢不絕,陸幸左撥右擋,手上絲毫不亂。
慕容墨月不知陸幸所以能與他相鬥,並非依靠聽聲辯位,耳力再強,畢竟不如視力,否則天下盲人豈非都能破了他的柔夷刀?陸幸並非以耳代眼,而是神絡在身,耳便是眼。
他能破得輕忽,並非說柔夷刀不成——要知數百年來,即便大德高僧也難五感盡通,這閉目聽聲的法子說來輕易,卻只有陸幸一人使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