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世 第九卷 裡社 重逢卷 第四十二章 囚居 下
    門外是陽光灑入,凌瑞琪望著他身影,卻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咬他一口,一顆心便似被捧在掌心,正自有些寬慰,卻又給人踩在了地上。「原來,原來我是這麼害怕死去啊……」

    她忽覺眼眶一酸,淚水不住打轉,她並非是為被櫻花道場主人戲耍而憤怒,也不是因為行將死去而害怕——她純粹是傷心,傷心自己的不堅定。「我明明已經……明明已經做好了自己必死的準備才來的啊!我明明對自己說是為了那塊木頭,為了還他一條命的!明明說過自己早已準備充分了……」

    在這一瞬之間,凌瑞琪心中狠狠抽緊,她這才明白自己是多麼希望陸幸便在此處——希望他走得遠遠地那樣的心情,自然都是假的。即便不是陸幸,是那個人也好——那個曾經令她傷心流淚、毀掉她如夢幻般少女時代的小顧。

    是誰都好,凌瑞琪不盼他們能救自己,卻只希望他們能和自己說一會話。

    便在此時一個男子走到門前,遮住了那陽光。

    櫻花道場主人「哦」地一聲,笑道:「是慕容兄啊,我們這可有多年未見了。」

    凌瑞琪心中一沉,回頭向那面目如冰的冷峻男子看去,心道:「我絕不能被他看到我此刻的模樣。」

    慕容墨月並沒看向櫻花道場主人,而只向凌瑞琪瞪視過來:「這裡是墨月崖。」凌瑞琪一怔道:「我知道,那又怎樣?」慕容墨月道:「那麼此刻你可以請了。」

    櫻花道場主人一呆,這才意識到慕容墨月是在對自己說話,當即一笑道:「慕容兄說得不錯,在下只是不放心凌小姐,因此前來探望一下。」慕容墨月仍是望著凌瑞琪,冷冷地道:「你放心,我明日會把驚天譜完好地帶去儀式。」

    櫻花道場主人看著他良久,終於道:「如此告辭。」說著轉身離去。

    慕容墨月此刻卻移開了目光,似要隨著他一起離去,但凌瑞琪卻道:「等等。」

    慕容墨月停步看她,並不言語。

    凌瑞琪在這一瞬之間,只覺心中那份壓抑盡去,不知為何,忽對這忽然來此的男子有了一絲感激。「你來這裡做什麼?總是有話要說吧?」

    慕容墨月搖了搖頭,凌瑞琪道:「你來此前根本不知道櫻花道場主人會來,別告訴我你是來趕他走路的,你一定是有話說。」

    慕容墨月偏開頭去,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凌瑞琪吸了口氣,道:「你雖說把我抓來,前日裡還刺了那女孩一刀,平時又一副別人都欠了你錢的樣子——但我卻覺得你為人不壞。」

    她說到小紅之事時,慕容墨月眼光一凝,似是有些觸動,良久才道:「那女孩死了。」

    凌瑞琪一怔,隨即心中一痛,心想陸幸那木頭定是傷心自責。她歎了口氣,續道:「但你並非故意的,是麼?我雖不知你為何總這副樣子,好像有什麼痛苦的過去一樣,但我卻知道你心裡是有溫柔之處的。我和你說這些不是說好話盼你救我——傻子都知道那不現實,我只是要告訴你,你本不是壞人。」

    慕容墨月看著她,點頭道:「我聽到了。」

    凌瑞琪道:「我在櫻花道場時說要去吃食神的東西,是你二話不說就帶我去的。若是旁人本可不理會我……這些日子來你照顧我還算周到,你和櫻花道場主人不同,你是發自內心地對我如此,因此我想說謝謝你。」

    慕容墨月擺了擺手,制止她再說下去,良久良久,才慢吞吞地道:「明天我來不了。」

    凌瑞琪奇道:「你來不了?」

    慕容墨月道:「別人說陸幸明天不會來,但我卻覺得他一定會來,我覺得他是那樣的人。他畢竟是陸家之人……因此我要去儀式場地外擋他。你就死心吧,他不會來。」

    凌瑞琪點了點頭,淒然道:「我便是求你別傷他,你也不會聽我的,是麼?」

    慕容墨月道:「當然。」凌瑞琪吸口氣,強笑道:「因此你明天來不了,此刻是提前和我打聲招呼,道個別是麼?還真是拖泥帶水的男人……我是囚徒你是獄卒,我們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沒什麼交情,何必還道別?」

    她頓了一頓,還是說了聲「謝謝,再見。」

    待得慕容墨月離去之後,凌瑞琪呆呆望著天花板,一時忍耐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喂,你哭什麼?你雖說短命,但這輩子過得挺好的啊,爸爸對你好,衣食住行從來就不曾委屈。戀愛也談了十七八次,還被一堆武林高手搶來搶去的……這一死不論如何,總有些人會永遠記得你吧?」

    但她雖這麼寬慰自己,淚水卻始終抑制不住。

    不知為何,她忽記起了與小顧最後的那個吻來,只覺嘴唇有些發燙,臉上也燒得紅了。

    那時自己問他:「究竟是為什麼?太遲了的,究竟是什麼?」

    他沒有回答,卻只是笑,然後門被人撞開,門外是父親。父親指著他的鼻子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揭發了我,該當是已報復了我……那又為何要這樣對我女兒?」

    自己那時幾近崩潰,雖知道父親事發,卻沒料到是他檢舉的父親。

    他說道:「這場車禍是裡社的安排。」他只是解釋車禍,卻沒將否認揭發父親的事實。

    父親也似有些驚異,隨即反應過來,長歎一聲道:「不錯,是我疏忽了……今後瑞琪就交給你了。」

    他望著自己,只是苦笑。自己眼中滿是淚水,只喊道:「爸爸,是他害了你,他害了你!我們走……我不要他保護!」

    凌瑞琪依稀記得,那時父親與小顧都只是苦笑,隨即門外走來一大隊的警察,帶走了父親,她哭著追上去,懇求他們放了父親,卻忽覺背心一麻,不知是被誰點住了穴道。

    那當然是小顧。

    凌瑞琪記得自己很多次地問過小顧,為什麼要那麼做。

    其實她隱隱能猜到的,從她被裡社追殺開始,裡社之人對她從來不敢使用重手——到最後甚至被迫用陸幸來令她就範,那時凌瑞琪就隱隱猜到,小顧將驚天譜渡入自己體內是為了保護自己。

    他既然要保護自己,當然也不會想要報復自己,那他何必檢舉父親?

    「你有你的理由的,是不是?」

    此後的許多日子裡,凌瑞琪並不那麼恨小顧了。因為她對他還有感情,那是青梅竹馬長大彼此記憶深處的一份深情,其實只要小顧對她解釋一次,她一定會信。

    但是小顧沒有——在小顧的心裡,他的確是害了凌繼業,這無可辯解。

    「哎……你總是那麼倔強的麼?什麼都不說,你要我如何原諒你?你甚至還不讓我記起你的長相來。你這傻子……」

    在被馮坤救走帶到藍廣保護的那一年裡,其實凌瑞琪已想明白了許多事,她並不是那麼恨著小顧。「對了,除了你,還有馮坤,此刻他在哪裡呢?」

    凌瑞琪想起對自己好的這許多人來,忽覺心裡平靜了些。

    那太過平靜的一年裡,恨連同愛都慢慢消失無蹤了——那畢竟是她的初戀,初戀固然深刻,卻總是容易化解的。她固然無法忘記小顧,在心中將之深藏,甚至每每想起他來還會情緒失常——但那卻並非不可替代。

    在那一年裡,小顧與裡社賽跑般拼了命地找她,這是她所不知道的事。

    在藍廣一年之後,她的行蹤終於被裡社探得。

    然後她遇見了陸幸。

    想到陸幸,凌瑞琪忽然笑了,「在你之後,畢竟還是有人願意保護我的。」

    「一個你,一個馮坤學長,還有……還有一塊木頭。我這一生該是夠了啊……」

    凌瑞琪這般想著,終於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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