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正要說是羊肉,忽然間神絡一動,腦中傳出的卻是雞肉的影像,他微微一怔,再仔細一嗅時,只覺那股膻烈至極的羊臊氣在慢慢消去,不由大奇。此時他也意識到當自己運用真氣時,便似能自氣味中「看到」那物實態,當即閉目運氣片刻,試探地道:「這……這是雞肉麼?」
那人「啊」地一聲驚呼,原來他為了考倒陸幸,在新鮮雞脯肉上塗了一層羊油,羊肉氣息獨特蓋過了雞肉,心想這次你總要被我騙過了,誰知陸幸竟還是猜準了。那人沉吟片刻,對陸幸以嗅覺探路的話已然信了九成,卻兀自道:「那你知道這是雞身上哪一塊的肉麼?」
其實這便是他自己都分不出來,這已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世上第一等的美食家能自食物氣息中分辨食材,但要從中分出是食材身上的「哪一塊」,卻是有所不能——這分明已過人體極限。
陸幸卻不知這其中變化,還道這是誰都做得到之事,他先前兩番猜中,心裡已有了膽氣,閉目沉思片刻,真氣流轉之餘,那雞肉的「影像」在腦中越來越是清晰,只是究竟是哪一部分,卻總是看不分明。
又過片刻,那氣味在他腦中縈繞良久,此時他感官之間真氣貫通,五感已連成一個整體,這雞肉香氣已不止化作視覺,連帶著連他觸覺也激發出來,那觸感並不滑膩,而更有些粗糙。
陸幸記起自己幼時吃雞肉時,祖母將雞腿雞翅等精華部分留給了他,自己卻吃肉質較老的雞脯雞胸,還騙他說「那遠比雞腿好吃」。陸幸一日試著去吃雞脯,卻覺那肉質老澀,一點也不好吃,自此之後,他深深記住了雞胸的肉質。
他想了想,道:「似乎是雞脯肉。」
那人呆了半晌,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嗓音竟有些嘶啞,他自詡廚藝之道當世無雙,但也自知無法憑著氣味便分辨出食材部位,忽然間得知世間還有陸幸這樣一個少年天才,不由大感氣沮。
陸幸此刻沉浸神絡之中,卻沒聽到他這一句,不知「考核」已然結束,只覺腦中那雞肉影像越來越是清晰,幾乎伸手可見,而舌尖也似能嘗到其中味道——一時神遊物外,忽又道:「不過挺奇怪,這雞脯肉怎麼還有一股魚腥氣息?」
那人一怔,心想你這話可大大外行,我並沒將雞魚同烤,哪來的魚腥氣?猛然間心中一跳,想起前日屬下為貪圖方便,將雞肉與魚肉放在一車內運來,被自己大大教訓一通之事來。
但那是一日之前的事了,何況雞魚同在一車之中,也不過是幾個小時的事。
他想到此處,當即自樹叢中躍出,一把抓住陸幸肩頭,大笑道:「好朋友好朋友!我老頭子可服了你拉!」
陸幸登時自幻境中清醒,嚇了一跳,只見一個禿頭紅面的老者站在自己之前。
這老者眉毛長長垂下,目中精光有神,生了個又紅又大的酒糟鼻子,一臉歡喜到了不得的神色,滿是伯牙遇到子期之意。他身上衣服滿是油污,上面千瘡百孔,各種醬料作料之色混雜,簡直與畫家調色布一般,根本已看不出原本顏色,
陸幸當即行禮道:「晚輩參見前輩。」
老人大笑道:「不須多禮不須多禮,是好朋友,便有資格能吃我的拿手菜,嗯……似老查那等人物也不過只配吃我的『玉挽銀河三疊面』,社長也只夠格吃我的『金玉滿堂九重深』,你與他們大大不同,嗯……我該招待你什麼呢……這可要好好想想,『齊天大聖斗熊羆』嘛,此刻沒有熊掌,『佛倒神仙跳』又嫌粗俗,不夠招待雅客……似乎都不夠格。」
他一邊自說自話,也不問陸幸從何處來,來此有何貴幹,倒似陸幸天經地義要留下做客,吃他所做菜色一般。陸幸見他喃喃不休,當即道:「晚輩誤打誤撞猜對了謎題,蒙前輩錯愛,不敢要前輩費神準備菜蔬,這便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