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凝道：「為了不讓別人發覺我耳朵聽不見，我便不太和人說話，因此在他們眼裡，我只是個坐在角落的怪女孩罷了。」
她說得輕忽，但陸幸卻不由動容，因為他自小到大，也是被視作怪人孤立慣了的。
陸幸問道：「你耳朵是天生就不好嗎？」他忽想起自己從未問過這個。
韓凝望了他一眼，神情卻有些複雜，那其中竟有一抹怨責之意：「不是，天生失聰的人，是不可能學會說話的。媽媽死前托我……托我不要放棄練功，但沒她在旁，一個小孩子修煉內力，難免練得錯了，因此耳朵漸漸就聽不到，那時大概是九歲。」
陸幸心中憐憫，道：「那真是不幸。」他知若是天生失聰，從未領略過這世界聲音的美好，那還罷了，但似韓凝般曾能聽見，卻因故慢慢地失去聽力，那是何等殘忍之事？
韓凝卻不在意，續道：「但我雖竭力隱瞞，耳朵聽不見之事卻還是被他們發覺了。因為我每次聽他們說話，都要盯著他們看。說話又怪聲怪氣……」
陸幸道：「不，我不覺得你說話怪，你只是發音不正，但聲音好聽得很……」他頓了頓，續道，「若我那時和你同班就好，我性子也很古怪，或許我們很說得來。」
韓凝道：「我自然知道你性子古怪，你都快死了，還愛管那些閒事。」她說到此處，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隨即道，「我發育時已經聽不見自己聲音了……我聲音真的好聽麼？」
她極少露出笑容，這一笑時對著陸幸，眼中露出期待似的光芒，陸幸脫口而出道：「真的很好聽，你要信我！」
韓凝點頭道：「嗯，那時大家都取笑我，常在我身後做各種怪相，可我又不知道。當著我的面說我的壞話，我也不知道，因此一個人覺得很寂寞，很難過。」
她歎了口氣，「那日我被大家狠狠地奚落了，一個人跑到操場上，因為自媽媽死後，我便是哭，也不喜歡在別人面前。那日陽光很耀眼，操場上正是校籃球隊在練習。他一個人全場飛奔，兩個人夾擊也攔不住他。」
陸幸「恩」地一聲，他自己沒打過籃球，但也知以身有內功之人的素質，參與打球是極簡單的，因此從來不去打球。
韓凝道：「我看了一陣，覺得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明明只是跳起來將球放進籃筐裡，怎麼那些女生尖叫得這麼厲害——我雖聽不見她們叫聲，但看得到她們目光中的崇拜之情。但我只是不理解……」
陸幸道：「那是扣籃吧？」心想韓凝這等高手莫說扣籃，便是躍到籃筐上也不奇怪。
「人們漸漸地散了，但他還是在那裡練球，一個人投籃運球，直到影子將他身影拉得甚長。忽然他投偏了球，那球飛出場去，直落到我的面前。
他對我喊：『同學，替我撿一下球。』但我看那球很髒，不願伸手，就慢慢地踢著那球，將它踢到學長面前。他有些詫異，看著我半晌笑道，『打過球沒有？』
我搖頭。他那時滿頭大汗的，隨便就脫了上衣，說：『一起玩吧。』我又搖頭。他看著我笑，然後突然飛起身來，將球……扣進了籃筐裡——就是先前引得那些女生尖叫的那一手。
我覺得他很古怪，也不知他要做什麼，就也學著他的樣子……我單手抓不住球，又不會像他那樣運球，就雙手抱著籃球，跑了幾步，在籃筐下跳起來——」
陸幸聽得一驚：「你用輕功嗎？」他曾見以韓凝使出蒹葭門「溯洄步」的輕功，當真是翩若驚鴻，直如天外貶仙偶落人間一般。若是韓凝在學長面前飛到籃筐上，那當然是違背「限階之約」的事。
韓凝搖了搖頭，臉上卻有些得意之色，嘴角微微上揚：「我沒出全力，只是稍稍提氣，往下一看看到籃筐，就要把球放進去，不過我對不准籃筐，只將球砸到框沿，沒扣進去。」
陸幸笑道：「就算如此，也夠嚇人的了。」
「嗯，他張大了嘴看著我出神，說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能扣籃的女生。問我要不要加入籃球社，又說我年紀小，一定還能再長幾公分，等到了一米七，前途就不可限量。」韓凝望著遠方，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