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一呆，道：「是的。」
韓凝認真地道：「她對你很重要麼？」
陸幸道：「是，是很重要的，但我直到失去了她時，方才明白。」見韓凝望著自己，怔怔不語，只道她並不允可。
忽然間心中大痛，一時激動，便將凌瑞琪與自己如何相識，如何被裡社追殺，她如何為了保護自己，甘願陷於裡社之人手中的故事一併說出。
他本來只想表達凌瑞琪對他的重要，但說著說著，淚水便落了下來，失去凌瑞琪後的委屈傷心，絕望難過一起湧了上來。韓凝與他乃是同齡，雖說相識不過數日，但剛才歷經患難，此時在陸幸心裡，已將她當作了認識許久的朋友，因此心中如何想的，竟毫無隱瞞地告訴了她。
這故事甚長，韓凝辯他口形聽得也慢，直到月至中天，陸幸方才將整件事說完。韓凝良久不語，忽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原來你們早已喜歡對方的。」
陸幸一怔道：「我喜歡她？」這句話一說出口，心中竟湧起一絲甜意，其實他並不是沒有自覺，只是從來不曾去將之細想。
韓凝凝視著他，道：「我會想想辦法，你先睡吧。」她說到這裡，竟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眼中流露出憂傷的神色來。陸幸瞧得出神，心想她這般恬淡冷漠的一個姑娘，莫非也對旁人有過相思？想起毒皇說起蒹葭門與陸家祖上的淵源，不由得竟癡了。
韓凝背對著他，心中也想起了諸般往事。
她母親臨終前曾將陸家與蒹葭門的故事告訴過她。說道陸家與蒹葭門曾有婚約，這約定綿延百年，至今沒有廢止。
母親那時說道：「若是陸家後人喜歡你，想要娶你的話，你便當嫁給他。娘親逼不了你，只是盼你知道，如你真能與陸家後人在一起，那麼我蒹葭門歷代先人，都在地下為你歡喜。」
只是這口頭約定放在當下，早已沒了實際效力，百年前所傳的祖訓云云，若非是陸家與蒹葭門皆重信諾，那早不當一回事了。
這約定周韻自也知道，但她覺得這約定害人害己，實在不必再守，在當代也早沒了指腹為婚包辦婚姻之事，便沒有告訴陸幸。
韓凝此刻當然也沒告訴陸幸的打算，她心裡想的卻是：「這樣子的傻瓜，誰會喜歡上他了？他心裡早有凌小姐。而我為了他……我為了他陸家做的事還不夠多麼？」
想到這裡，她走出屋去，望著那株「天芳夜曇」怔怔出神，眼眶驀地紅了。
其實若非為了陸幸，韓凝本可在大城市裡，像其他妙齡少女那樣，享受著五光十色的生活，而絕不是在這窮山惡水的村中度過少年。
若非為了陸幸，甚至她不會失去聽力。
當然這是另外的一樁故事了。
她自出生起，便聽母親說起過陸家後人，對她而言，那是個素未謀面的少年。因為母親與祖上的囑托，她知這個少年對她很重要，卻並不喜歡。
她也不知為何，竟在此刻想起了那個塵封多年的約定。
次日陸幸醒轉過來，只覺雙腿腫脹依舊，卻已沒昨日那般酸澀疼痛了，低頭看時，一條浸藥紗布裹在腿上，想是昨晚睡去之後，韓凝為自己敷上的。
他踉蹌著走入內室，韓凝卻不在其中，屋內幾張椅子拼在一起，被子置於其上，疊得方方正正，顯然她昨晚便是將椅子拼起，臨時作床。陸幸心中歉疚，暗道：「今晚無論如何，要韓小姐睡在自己床上。」
忽聽得人聲響起，似是屋外聚集了不少人在，陸幸開門一看，竟是十五六個村民，每人均是頭破血流，鼻青臉腫，為首的是一個白髮老者，卻是韓凝徒弟之一的那老醫生。陸幸嚇了一跳：「你們怎麼搞的？」
老醫生跌跌撞撞地將眾人引進房來，自己走入內室拿藥，向陸幸解釋事發經過。
原來今天早上萬安房產的拆房隊又趕了來，這一次人數極眾，上來就趁韓老太不在，將她的住處給夷作平地。眾村民心中不忿，上去與他們論理，口角之間便打了起來，受傷的村民為數不少，下面幾間醫館存藥不足應付不來，就由這老醫生帶著，趕到韓凝的住所請她幫忙。
眼見一眾村民呲牙咧嘴，愁眉苦臉的模樣，陸幸不由道：「真是過分，你們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倉促間要搬走當然要處理很多事情，他們何必這樣急在一時？連著幾天過來催促。」
心中一動，昨日那個疑問便又縈繞心頭：「萬安房產在這種偏僻村落購置土地，本就有些奇怪了。按理韓老太昨天出了事，他們不該短時間內再來逼迫的，萬一鬧得大了，他們也不好交代啊。」
陸幸雖不心細，但也覺萬安房產的過急舉動有些可疑。
卻見門外走來個西裝筆挺的青年男子，臉蘊笑容，溫文爾雅地道：「韓凝不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