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談間陸幸知道這男子是拆遷公司派來的談判員,村子拆遷迫在眉睫,韓老太卻是此地的釘子戶,說這祖屋已有百年歷史,決不能任他們拆去。男子幾乎口舌都磨破了,韓老太卻死活不允。
陸幸先前聽村人說起,得知那開發商已得了政府批准,這拆遷乃是遲早之事,見韓老太傴僂身子,一邊咳嗽一邊與那男子爭執,不由得心生憐意,但這等大事他又怎能插得進手?歎了口氣,偷在碗下壓了面錢,便即告辭離去。
他按著老太指點,到了第一家醫館,這村中醫館都是私人性質,料來也沒什麼營業執照,陸幸眼見門堂中晾了幾塊烏黑豬頭肉,便知這醫生自己也不講衛生,不由皺起眉頭。正張望間,一中年男子自門外進來,興奮地道:「看病啊?來來!」
「你……」
「剛打牌回來,久等了。」想來這中年男子並沒將行醫當做正經生意,他請陸幸坐下,然後伸指出來,在他脈門上一扣,手法倒甚是標準,「嗯?你……你沒病啊!」
陸幸一陣無語,心知此人多半不是自己要找之人,揚手掙脫了他,低聲道:「我有病。」
「有嗎?」這中年男子神色古怪,看了他片刻,悄悄湊上來道:「鄰村張姑確實是不乾淨,你不會是和她……染上的吧?你脫下褲子來我看看。」
陸幸想了半天,才知道他什麼意思,不由脹紅了臉,「不是!我是經脈受損!失去了內力。」站起身來,大步就走出門去。
「等等!」中年男子追出來,很認真地道:「經脈受損是吧?小伙子,你的病有些古怪,我此刻沒有法子治,但是……你明天這個時候再來,行不行?」
陸幸不由一奇,他本沒打算和這庸醫訴說自己病情,只是剛才怕他誤會,隨口便解釋出來。「內力」一事因為限階之約,在當代被當做虛無縹緲的傳說,這若放在大醫院的醫生聽來,多半就把他當做神經病了,卻沒想這庸醫聽他說出「內力」一詞,並沒顯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反而極是鄭重。
「你此刻治不好,難道明天就有辦法了?為什麼要明天來?」陸幸奇道。
那中年男子面現難色,只說天機不可洩露,說不定自己一晚上靈感來了,就有了法子。陸幸見他不可理喻,便即告辭離去,找了片刻,到了第二家醫館。
這醫館甚是乾淨整潔,正廳便是一方辦公桌,一老者禿頂長鬚,披件褪了色的醫生白褂坐在桌前,一派仙風道骨的樣子,看樣子比那中年男子靠譜得多。
「小朋友,請。」老者笑容可掬地搭住陸幸脈門,「咦,脈象很亂啊,你經脈似是有損。」
陸幸心中一喜,心想這老人果然有些門道,但老人隨即又微笑道:「這幾天天寒,感冒著涼了吧?來來來,開一副藥給你,三日之後……」
陸幸只得說聲「多謝,不必了」,本待要走,忽想起剛才那中年男子相信內力存在一事,有意試試老人,當即將自己內力失去一事告之,老人神色鄭重,道:「此刻我無能為力,你明日再來吧!」
陸幸奇道:「不會吧?」這老人居然也信內力存在,看來這村子裡醫生醫術雖不怎樣,所知卻是不少。他試探地道:「為何也要我明日再來?」
「我要去請教我的師傅,或許他有法子幫你。」
「你師父?」陸幸心想你自己七老八十了,你師父難道還一百歲了不成?「你直接帶我去見他吧!」
「不,師父不喜歡見外人。」老人說道,「小兄弟,師父最喜歡醫治疑難雜症,我今晚會向他求得法子,你明日一定要再來。」
陸幸心中奇怪,應付幾句,托辭離開。他尋到第三家醫館之時,大夫竟是一位與他年紀相若的少年,面貌清雋俊朗,只是衣著寒酸,比自己矮了一頭。陸幸對醫道雖所知不多,但也知中醫最要緊的是經驗,這等年紀多半沒有真才實學,正要離開,那少年忽道:「這位大哥,你是習武之人,此刻經脈有損!我說得對不對?」
陸幸大吃一驚,沒料到這少年並不把脈,只單從自己氣色就一語中的,不由驚喜交集,道:「是啊!你有辦法麼?」
少年伸手在他左右腕脈門都搭了片刻,又彈指按了按他丹田,道:「我治不好你,但是……我想我的師傅應該有辦法。」
陸幸忍不住道:「你也有師傅?」
少年道:「是,我沒法子,可是他或許可以治你。」
陸幸道:「你師父不會也不願見人吧?你是不是也要我在此等一晚,明天再來?」
少年看了他半晌,道:「你的病不輕,光是口述只怕不足以讓師父知道你的病情。罷了,我就帶你前去,不過你只能侯在屋外,不能見他。」
陸幸心中大奇,但這少年眼界高明,寥寥數語已令他大為佩服,當即便道:「好。」
少年穿了外衣,關上家門,帶著陸幸便向山上行去。陸幸暗自奇怪,心想住在這裡已然偏僻之極,怎地竟還有人住在山上?二人越行越高,轉眼已到山巔,只聽得泉聲淙淙,一道溪流自谷中折作三疊,緩緩披落下來,在凹陷處匯作一個小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