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忍不住問道：「胡老師，您認識我祖母的吧？」
胡老師淡淡笑道：「那墨三千說我是一代大盜，那不算是冤枉我，實是將我抬得太高了，我本來不過是一個小偷罷了。」
陸幸沒料到他忽出此言，心中一怔，卻又不好接口。
胡老師續道：「建國以前，我確是個飛簷走壁的小偷，卻不是你們想的那般劫富濟貧的俠盜，偶爾沒了辦法，順手往窮人家裡摸隻雞鴨，也是常有之事。解放戰爭最後，你祖母周家本要隨著國軍逃難渡海，我趁她家收拾金銀細軟不備之際，原打算順手牽羊，摸走一兩樣值錢物事的——誰知卻撞上了你祖母；
那時你祖母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武功並未練成，但對付我卻已是綽綽有餘，三兩招就將我打翻在地。但我那時年少氣盛並不服氣，第二次又去她家偷，卻仍被她逮住——其實江湖上我偷不到的人家千千萬萬，我所以和你祖母慪氣，或許只是不忿一個同齡的女孩子能打贏我罷了，如此來來去去偷了十幾次，我也被她逮了十幾次。」
陸幸點頭道：「那……之後呢？」
胡老師凝望篝火，歎了口氣道：「那晚我被她打得暈了過去，醒來之時卻看到一堆篝火，你祖母就坐在篝火之旁，將一包乾糧丟給了我；
我問她這是什麼意思，你祖母說道值此亂世，我便是偷了再多的金銀，只怕也難覓到典當販賣之處，金銀珠寶的價值卻還不及這一袋乾糧，她說她將食物贈我，盼我今後做個好人。」
陸幸沒料到祖母年輕之時還有這等溫柔的時刻，不由聽得出神。
胡老師道：「那一夜也是這樣的篝火熊熊，你祖母偷出了家裡一瓶窖藏美酒，自己喝了幾口，將酒瓶丟給了我，我一時感慨，將酒喝了，忽然良心發現跪在她面前，說到自此追隨她左右。你祖母興許覺得有趣，便收了我這個下人；
但那年周家終於沒能走成，還是留了下來……那之後的事我也與你說過，你祖母家族破落，你曾祖被下了大獄，你祖母便遣散了所有下人，要我一併也走。」
陸幸問道：「那麼……前輩您離開了麼？」
胡老師道：「我那時是想劫獄救出老主人的，但卻本事不濟，好容易跑了出來，卻沒臉再去見你祖母，便即流落江湖。就在那時，我聽說你祖母已和你祖父陸衍成婚了，只是我那時隔得太遠，卻沒能送上新婚賀禮。」
他語氣中傳出一絲淡淡遺憾，陸幸聽得一愕，忽沒來由地想起了小藍。
胡老師哈哈一笑，道：「故事便是如此了，你可莫聽旁人胡說八道，我與你祖母清清白白，她對我有恩，我卻沒能報還，僅此而已。」
陸幸點了點頭，耳聽不遠處傳來的陣陣歌聲，想著過往之事，不由得癡了。忽然小林遠遠跑來，道：「胡老師，師傅，你們怎麼是在這裡？和大家一起多熱鬧！走吧！」
胡老師拍了拍陸幸肩膀，道：「你去吧。」
小林奇道：「胡老師，您不去麼？」
胡老師凝望著他，忽道：「小林，我這個國術社的指導老師名不副實得很，現在想起來，我確實該指點你一些功夫，對麼？」他望著篝火搖曳，目中忽然流露出寂寞神色，道，「你要學麼？」
「真的？我自然要學，師傅你同意麼？」小林大喜，忙向陸幸看來，陸幸一時沒反應過來，便點了點頭。
胡老師一笑，牽著小林的手，一老一少遠遠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