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之際,身畔卻是父親凌繼業,男孩已不知所蹤。凌繼業微笑道:「你別怪他,我知道他只是無心之失。」
凌瑞琪腦中亂亂的,也沒想著去追究什麼責任,男孩那一聲憤怒的呼喝猶在耳邊,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來看望凌瑞琪的,還有各界托凌繼業幫忙的要人們,一群人幾乎把病房變成了會所,恭維聲祝福聲盈盈於耳。凌瑞琪淡淡應付,不由地同情起父親來,她知道父親分明心中厭煩,卻還要戴上一張微笑的面具。
目光游移之間,她忽注意到男孩坐在角落,臉上依舊是一派滿不在乎的神氣,不知為何,凌瑞琪心中並不責怪他,反覺得一陣溫暖。
前來探病的人走了一茬又一茬,男孩卻似雕像一般坐在原地,便連神情也不稍改。
凌繼業看了看表,對她道:「我還有事,要先離開了,對不起。」
凌瑞琪點點頭,這原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凌繼業目光轉動,落在了男孩身上,男孩站起身來,凝視著他。
凌瑞琪忽想到男孩說過,他恨著自己的父親,也恨著自己,一時間少女的心懸了起來。
但男孩卻只說道:「我在這裡。」
凌繼業點頭囑托道:「瑞琪就拜託你照看了。」說著離開了。
凌瑞琪怔怔地望著男孩,男孩在原處站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一般,走到凌瑞琪身畔,坐了下來。
他似還有些拘謹,隔了片刻後道:「對不起。」
凌瑞琪怎會想到他說出這樣一句話,但一瞬之間,胸中竟似有什麼綻放開來,她忍不住笑了:「你是第一次對我說這句話。」
男孩認真地道:「不,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說這句話。」
凌瑞琪一顆心跳了起來,跳的並不甚快,卻很有力,每一下都震撼著她的心扉。男孩眼中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又確定似地道:「對不起。」
凌瑞琪覺得自己的臉也燒了起來,她沒好氣地道:「為什麼又說一次。」
男孩偏開頭去,道:「為以前那些事。」
以前那些事真的不算什麼。凌瑞琪心中這麼想到,如有可能,她倒是希望和男孩說聲抱歉,她沒料到男孩會先說出這句話。
男孩深深地吸了口氣,深紅色的眼眸中又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道:「我欺負你,只因為我自很久以前,便已經喜歡上你。」
男孩喜歡一個女孩的方式,有時便是欺負她,欺負到她哭泣,欺負到令她害怕,令這個世上再無一人可以保護她——除了他。
凌瑞琪張大了眼,似已沉醉在這一句話馥郁香氣之中。
但是男孩的神情卻為何這麼悲傷呢?赤色的瞳仁便似在燒灼一般,凌瑞琪只覺一顆心狠狠地被撕扯了一下,道:「你不用難過,我根本沒有生氣。」
男孩道:「我不是難過。」他驀地笑了,原本清瘦,這一笑便宛若天開,「待你好了,我們就去旅行。」
凌瑞琪也不知道自己的矜持去了何處,只是點了點頭。
男孩的眼中驀地閃過一絲憂鬱與自傷,但只因太過平淡,自然不能被人察覺。
這之後,兩人的故事便如多數情侶所熟悉的那般,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天高雲淡,風清日麗,歲月靜好。這原也是陸幸所記得的,與小藍相處時的日子。
「一隻手如肩膀般寬闊堅硬,一隻手如小鳥般纖細柔軟,兩手相牽之時,便也如小鳥停靠在了肩膀上……那本是截然不同的兩隻手,唯一的相同點,便是令彼此覺得,能將全部交託其上。」
陸幸聽到此處時,不由得砰然心動,這美好雖難以言傳,卻是他能以身領會的。但陸幸分明又知道,凌瑞琪此時是孤身一人,那他們的故事,當擁有一個細膩而感傷的結局吧?
陸幸不忍將之問起,而凌瑞琪倚在他肩頭之時,卻暱聲問道:「你怎麼不問,結局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