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插口道：「那只因為他沒什麼朋友，很孤獨。」
「你怎知道？」
陸幸歎了口氣，因為他小時候也是如此，但凡人獨自一人時，性格總會乖戾古怪些，但越是古怪，自然更沒朋友。他幼時出手不知輕重——打傷了幾乎半個班的的同學，也是被當成怪物一般看待的。
陸幸道：「自初中到高中，我便與大多數不擅言談的宅男一樣，每每被安排在教室最後的那個角落；但與宅男不同的是，我不懂遊戲，不看動漫，不會電腦——甚至連一些H笑話都聽不明白。因此我被多數人當做宅男，而宅男們把我看成是一個『奇怪的體育愛好者』。」
他說的似與凌瑞琪不是一樁事，但凌瑞琪卻能聽懂他話中之意，微笑道：「你直到現在也是奇奇怪怪的。」
她續道，「因為要討好我，所以大家都孤立他咯，排斥他咯，那是他活該，對吧？」
陸幸一笑不答。
「可他又是個奇怪的人，雖說討厭……但是就算被十幾個人摁在地上，被打得滿臉是血，也是絕不求饒的。他只是用很冰的自來水沖一下傷口，然後一個人蹲回角落，你知道那種眼神嗎？就好像是失散了族群的狼一樣……我每每看著那神色，都會覺得很奇怪。」
陸幸心中一動，凌瑞琪所說的話他當然明白，只因他自己也是如此——他雖從未在那等孩子氣的打架中受過傷，但是蹲在角落裡望著別人嬉戲的情況，卻是再多不過。
「這般過了一年，那傢伙也學得聰明了，和我們一起的時候，他還是老樣子；可每每我爸爸在一旁了，他就裝得很乖的樣子——有幾次我們打他，他就一直躲，直到我父親快回來了他才出來，我們一出手當即就被爸爸撞見。」凌瑞琪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她看著陸幸，卻沒顯得生氣，「我爸爸是個最重視自己形象的人，當然要顯得鐵面無私，當然就要教訓懲罰我們一通，那傢伙就裝著很無辜的樣子，居然還在一旁替我們求情，說什麼我們也不是故意的之類。你說可氣不可氣？」
陸幸忍不住笑道：「他真是聰明。」那男孩被人排擠欺負，他自己感同身受，但是這借助大人之力的狡黠應變之事，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凌瑞琪聽他稱讚那人，卻也沒有生氣，只目中卻閃過一絲憂傷之色，道：「爸爸當然不會真的罰我，每次我當面上被爸爸罵得大哭，回身在自己房裡，爸爸就會安慰我，給我許多好吃的，或是變戲法地拿出一件新衣服，新禮物什麼的；
有一次爸爸安慰完我後，開門出屋，我竟在那一瞬間看到了他！你沒法想像他的表情，他只是怔怔地看著我，眼中滿是挫敗了一般的神色。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好心疼，因為他即便被十幾個人按在地下，也從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陸幸聽著凌瑞琪訴說的這個又倔強，又頑皮的男孩，忽地心裡一緊，沒來由地想起了小顧：「我為什麼會想到他？凌瑞琪說的是自己喜歡的男孩子，可不是小顧！小顧……小顧……恩，欺負那男孩的許多人中，小顧可能也是其中一個吧？他這般狡猾，出謀劃策的估計便是他。」
凌瑞琪道：「我看到他獨自一人跑了開去，我忽然想看看他去哪裡，就也跟了過去。那一晚便和今晚一般，星光暗淡，只聽到一陣很好聽的口琴聲傳來……我聞聲望去，只見他坐在花園裡，坐著自己長長的衣服下擺，很認真地吹著口琴。」
陸幸一怔，自語道：「他也會吹口琴？」
凌瑞琪似沉浸在往事之中，沒注意到陸幸的自語，喃喃地道：「他人很瘦，衣擺很長，曲調很長，而偏偏那一夜，月亮將他的身影也拖得很長很長……那時我突然覺得，這個討厭鬼也不是那麼可惡，他其實也挺可憐的。」
話音未落，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道：「你這壞女人，你沒有說雲哥哥可憐的資格！」聲音遠遠傳了過來，每一個字都嗡聲甕氣地拖著些鼻音，便似還沒發育完全的娃娃音般，極是甜美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