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沒事吧?」陸幸問道。此時他手掌所及,女孩半片衣襟均被鮮血染紅,冬天著裝較厚,即便如此鮮血還是浸透重衣不斷滲出,可見她失血之多。
「沒事,還好……挺清醒的。」女孩低聲道。陸幸一呆,按理失血如此,所受的傷勢之重早能令她處於半昏迷狀態,但這女孩除了聲音略帶疲倦之外,精神卻極健旺,也沒半點經歷巨大痛楚的樣子。
陸幸早先便已不住起疑,以他這等修為,對於情勢判斷向來極準——但自他上平台起,並不見女孩遭受什麼強烈攻擊,怎地會出現這等大出血的症狀?要不是部位有異,陸幸幾乎都要懷疑這女孩是不是來了月事。
「此處無法包紮,我帶你回去!」陸幸道,「你撐著點。」
「不,我不回去。」女孩道,「我不想被那個王母娘娘問東問西……現在出那麼多血,追查起來好麻煩的。」
陸幸不知道她是不是受傷過重精神失常,都性命不保了竟還顧及麻不麻煩,當下強道:「不成!要不送你回去,你就沒命了!」
女孩搖頭道:「不,不,不會的!這點血我死不了的,但我不要回去。」她語氣倒確實是神完氣足,沒有半點受傷模樣。
但這一大灘血跡在側,陸幸哪裡信她,當即就將她抱起,那女孩用力掙扎,大聲道:「你……你就讓我在這裡走完最後一段好不?學校裡人那麼多,我不要……不要死在那裡!」話音未落,便已劇烈咳嗽起來。
陸幸心中一動,登時便有些慌亂,心想原來她適才精力充沛的模樣都是假裝的,果然失血太多,已有性命之虞。當即安慰道:「你別亂想,回到醫務室就治好了,你不會死。」
那女孩使勁拉著他手,低聲道:「你騙我,就我們學校那醫務室,連感冒都治不好……」她說到此處,聲音漸漸低了,陸幸大吃一驚,忙搖晃著那女孩,「同學,同學!不能睡……」
女孩猛地咳嗽幾聲,道:「沒睡……拜託你別用這麼老套的台詞……我本來要繼續往下說話的,但是你身上好重的酒氣,熏得人家喘不過起來……」
陸幸鬆了口氣,想到自己將一身酒勁都化汗逼出,又一日沒有洗浴,此刻身上的氣味定不好聞,當即將懷抱鬆開了些,要離那女孩遠些。「同學,我帶你去醫院,你不會死的。」
那女孩似是很滿意陸幸的舉動,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其實你身上除了酒味,還有一股怪怪的氣息,不知道是什麼藥味,在你懷裡,就像躺在醫院病房裡似的……
陸幸臉上一熱,他自幼以百草藥汁沐浴練體,久而久之體有異香——這香味有的人喜歡,有的人則甚是厭惡。自小到大,最怕別人湊近了他說話,這也可說是他朋友不多的一個主因。
只聽那女孩續道:「我自小體弱,常常住院的,因此我非但不討厭醫院的氣息,反還覺得很親切……所以你不必介意。」
不知為何,陸幸忽覺眼眶一熱,除了小藍當年曾說過一句「我喜歡,喜歡就是喜歡」之外,他所認識的女孩多半不喜他身上這百草墨香——雖然她們口上不說,但陸幸心裡是明白的。此刻這女孩的淡淡一句「不討厭」,也足已令他感激不已了。「別說話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女孩聲音越來越低,搖頭道:「不……我想……我想死在這裡。」說到此處,便是長久地沒有言語,陸幸手忙腳亂,不由連連搖晃。
他空有內勁,但此時不過煉精化氣境界,也從沒學過將內勁注入他人體內的續命療傷之法,只得伸出手指,在她幾處穴位上急點,那均是人體易感疼痛的穴道。
「啊!」那女孩竟又清醒過來,恨聲道,「你想痛死我啊!」
陸幸大喜,道:「會痛說明你還有救。」
那女孩搖了搖頭道:「不……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她伸手握住陸幸,歎了口氣,隨即似又失去了知覺。
陸幸只覺心中一陣冰涼,眼見她短短片刻昏迷數次,心想多半是撐不到醫院了——倒不如遂了她心願,令她在這裡度過最後一刻。他雖與女孩剛剛相識,甚至黑夜間並未看清過彼此面貌,可說「素未謀面」,但眼見這樣一條鮮活生命就要消逝,陸幸仍覺一陣悲怮。
「喂……你抱緊我。」女孩輕聲道。
陸幸微覺尷尬,但想她此時失血過劇,又是冬日,應該感到頗為寒冷——當即除下外套,將她裹在裡面,同時雙臂用力,緊緊地抱住了她。
「嗯。」女孩突然嘻嘻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陸幸本想要她別多說話保留體力,但又想她既然無倖,又何必再拂逆她意?當即答道:「我叫陸幸。」
「嗯,我叫凌瑞琪,你要記住。」
陸幸心中一動,險些熱淚盈眶,女孩這一句囑托分明是要他記住自己!當即點頭道:「好,我會一輩子都記得的,你放心吧。」
凌瑞琪又嘻嘻地笑了,似乎笑的甚是歡暢,全沒將生死放在心上。陸幸大為欽佩,又道:「你可有什麼心願,我定當為你辦到!」
凌瑞琪歎了口氣,道:「那太多了。想吃自助餐吃個飽……不減什麼肥了。」
陸幸不禁啞然失笑,道:「你身材這般好,你要是還減肥,別的女生不用活了。」
凌瑞琪眼睛似是亮了亮,道:「我身材好,你怎知道?」
陸幸想說,「我此刻抱著你,感覺的出來。」但又覺那話太過唐突,只得道:「買蕃薯時,我遠遠望過你的背影。」
凌瑞琪點了點頭,便不言語,陸幸怕她就此睡去,忙道:「你有什麼想見之人嗎?你的父母,你的男友,你這麼漂亮一定有男友……對了,你的男友在學校吧?」
凌瑞琪搖搖頭道:「剛分手了,現在不知和哪個女孩約會呢。」
陸幸不禁想到小藍,心中一酸,低聲道:「對不起……我……」
凌瑞琪伸出手來,輕輕撫摸他面頰,道:「你又傷心什麼?傻子……我交往過很多很多男友,也沒真正喜歡過幾個。分手就分手了,又算得什麼?」
陸幸被她軟言安慰,只覺心中似有什麼碎裂開來,淚水奪眶而出,滴落在凌瑞琪面頰之上。
「看來你是個癡心的傻瓜。今天認識了我,今後你可有得………」凌瑞琪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什麼沒說下去,微微笑道,「我若是能活下去,你這樣的人,就是被我玩弄的那些傻瓜之一。」
陸幸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點了點頭。凌瑞琪忽道:「我倦了,你別吵醒我,讓我睡一會兒……好不?」
陸幸一驚,知道她的生命之火已燃燒到了最後關頭,本想要她堅持下去,但一時間心灰意冷,即便她能堅持下去吊一口氣,又能支撐多久呢?「你抱著我,讓我睡會,我保證會醒的……」
凌瑞琪這樣說著。
「好……約定了。」陸幸忍住淚水,將女孩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