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很重,這一病就是一年多。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皇后如願以償地有了她的第一個孩子,很遺憾的是一位帝姬,賜名皇甫明月。
這一年來,在我的有意無意地服用一些雜亂的草藥後我的病成了疑難雜症也成了御醫的心頭上的重病,因為每月皇甫炙都要查看我的藥方,而我的病時好時懷,我只能安慰他說是舊疾。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正確,或者是可恥的懦弱,但是我不想去計較了,在舒月宮裡,除了每日與皇甫炙在一起說上幾句話,我基本失語。
我選擇了一種愚蠢的方式離開,傻傻地逃避,得到了一時的解脫,卻不曾開心過。
因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裡是有皇甫炙的,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叫做*愛,對他,我無法拒絕但也無法傾訴。我沒有勇氣與他坦誠以待,沒有能力好好地保護自己,所以,我寧願當蝸牛。
看到他眼中的憐惜,我也會痛,看到他時而流露出的疑惑,我也會慌。
我是可恥的膽小,害怕被人赤裸地剖開一切,千絲萬縷,對他,躲避的同時還是懷有那麼幾分熱切,那是一種嚮往。
皇甫炙對我的寵愛一如既往,只是因為我的身體,他在舒月宮夜宿的時候少了很多。每次臨幸我會把時間把握得很好,儘管知道一些草藥混著吃不容易懷孕,但是為了慎重起見,我會認真推算自己葵水的日期侍寢。
我必須積蓄能力,必須保全自己,一旦懷孕,所有的矛頭都會對向我。
一入宮門深似海,既然連保全自己的能力都沒有,談何為孩子爭取什麼呢?自從皇后有了明月後,明珠來我這裡的時候反而多了。
錦妃那裡因為承擔了大皇子撫養的重任,皇后雖不滿明月是帝姬但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對明珠自然照顧不比從前。明珠性格較孤僻,我卻喜歡得緊,茶几上堆滿了為她做的娃娃,花園草坪上還有兩個色彩艷麗的木馬,那是在契難的幫助下做成的。皇甫炙常來我這裡,明珠見到他還很生疏,總是藏藏躲躲在我身後探出小腦袋,明亮的大眼睛有熱切的光閃閃。
我會讓皇甫炙多抱抱她,讓明珠在他的懷裡,我逗她開心,他也會跟著笑,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契難因為印刷經書的關係,時常行走於皇宮,在忙完必要的工作後,他便會到我這裡來,說禪、彈琴、雕刻不亦樂乎。他似乎能洞悉一切,說我的病是心病,為什麼不放手一搏或是更多的信任。
我總是垂頭逃避,只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怪,或許是越來越白癡,做著一些無畏的犧牲,想著一些呆傻的過往。
夜裡,依舊失眠,這與草藥無關,皇甫炙單從藥方是看不出任何問題的,還是心病。
害怕一個呆著,不願意聽到每顆單純的淚珠滑落的聲音,更不願打攪那麼多悲傷靈魂深處的靜廖,不聲不響地告別,祭奠過去。
有一天,契難告訴我,寧遠爵失蹤了。
我沒有哭,他說,在一場戰役中,他受了重傷墜馬下山崖,眾將士久尋並沒有找到屍體。
抬頭望天,屏住呼吸,忘記呼吸才能忘了痛,還是會痛,自己都騙不了自己。
我擺擺手,繼續雕刻手上的娃娃,卻劃傷了自己,看著裂開的傷口,既然不能言語只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誰。
那夜裡,皇甫炙睡在我的身邊,我緊緊地抱住他,與他恣意糾纏,撫上他的眉,比任何時候都主動熱情。
後來我卻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皇甫炙笑我貪歡,說笑的時候他的手一直緊緊握住我的手,那眉還是皺得揪心。我羞紅著臉任由他抱我餵藥,關於戰役的事,關於寧遠爵的失蹤他都不曾對我提半字,甚至連他與柳宰相再次在朝堂上撕破臉皮,他到我這裡來都不曾表現過一絲絲的不悅。
他何嘗不是處在矛盾掙扎之中,一邊是對我的愛,一邊卻是柳相的剛愎自負,情愛與權勢之間的一場拉鋸和捨取,沉重的無奈。
他的眉,那道淺淺的印痕,是他作為君主的難言。
我沒有資格索取他的愛,因為知道,這些愛,凝重,無力承受。
因為我的病,他允許我可以不用每日去向太后、皇后請安,不管任何宴會,只要我不願意參加都可以不去。甚至下令任何人不得隨意踏進我的舒月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