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他會不會像我……」慧慈的眼神飄虛,思緒飛遠。她的話讓我二丈和尚摸不著頭,又怕嘴不聽話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傷了她,只好不說話,扶她出來,為她穿衣服,不料她搖搖頭指指箱子裡的孔雀藍長絨裙說:「我穿那件。那夜,我就是穿的這件。他喝得很醉,念的、想的都不是我,可是那又怎樣,我都不在乎了。那一夜,是個意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偷著跑了,甚至連他都不知道,可是我懷孕了。」
穿上裙,她站在桌前,望著水盆裡蕩漾的容顏,看得滿目瘡痍,淚水一滴滴地濺入水盆中,哀怨悲慼聲起:「他們把我關了起來!在不見天日的暗室裡整整關了十個月!小喜子!我最信任的朋友,是他關的我!是他抱走了我的孩子,他說,不管我生男生女,這孩子注定都不會屬於我。不!那怎麼行!我反抗,我不服,我的兒子!我只要我的兒子!他們搶了我的兒子,是孩子死了,怎麼可能!我的兒子怎麼會死?他們把我送到了這裡,小喜子說,這事不能給任何人說,不然,我兒子的命難保。」她眼中突然失了神采,木楞地扶坐在床邊說:「我日日哭夜夜想,風起時,我想著我兒是否多添衣:暑熱,我思我兒茶飯均勻:入冬,我念我兒腳蹬虎頭鞋何等乖張:春時,我盼能與我兒團圓相見。我一將死之人,並無他想,唯一掛念的人就是他,連親娘的一口奶水都未曾吃過。」
她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簪子,看了又看,放到我手上,淚成珠簾說:「靜雲,謝謝你,這大半年來,多虧你的照顧。我爹娘來接我了,這是我唯一能送你的東西,收好,謝謝你……」
風呼地一聲將窗吹開,我渾身一怔,感覺有什麼光芒驟然熄滅,慧慈的手重重垂落,簪子掉在地上發出匡當匡當的響聲,每一下都磕在我的心坎上,很痛很痛。淚水朦朧了眼眶,這是我第一次親歷別人的死亡,心裡那份痛卻如此的真切,腦子裡亂成一團。
全然忘了腿上的疼痛,跪爬到地上慌亂地摸尋那支簪子,緊緊握在胸前,靠在床邊,孔雀藍流蘇垂落在我的肩上,我看著慧慈的那只蒼白毫無血色的手,發現自己怎麼也喊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