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難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袈裟罩在身上怎麼看都很鬆垮,他右手纏了白布,我關心地問:「怎麼了?」
他舉起受傷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弄傷的。」
「是刻刀嗎?」用鑿子是不可能傷到右手的,走近點問:「怎麼弄傷的?」
契難解開包紮好的手,五指伸開,兩面翻轉著給我看,自嘲著說:「很久沒有使刀了,愚笨生疏了。」他把繃帶又以圈圈纏好,似乎有些疲憊地盤腿坐下:「新皇登基,年號更改,為普濟眾生,廣播佛法,皇上下旨重印、、等經文,以昭示吾皇的仁德之賢。」
「所以這些工作很自然地就落在了大師的身上,大師覺得人力不夠就親自上陣所以傷著手了。」靠近他與之並肩盤坐,拉過他的手為他把繃帶解開,看了看傷說:「這些傷不太深,用不著包紮,要是摀住皮膚毛孔不透氣出汗浸了傷口感染了更麻煩。重印經書很麻煩嗎?連國師都要親自上陣。」不忘調侃他一句。
「佛教經文一般採用的是雕版印刷。首先,在一定厚度的平滑的木板上,粘貼上抄寫工整的經文書稿,一定要選用薄而近乎透明的稿紙,將其正面和木板相貼,字成反體,筆劃清晰可辨。接下來,雕刻工人用刻刀把版面沒有字跡的部分削去,製成字體凸出的陽文,這一點與字體凹入的碑石陰文是截然不同。」契難活動了下少了累贅的右手,對我點頭笑笑表示感謝接著說:「印刷的時候,在凸起的字體上塗上墨汁,然後把紙覆在它的上面,輕輕拂拭紙背,字跡就留在紙上了。」
「但是也存在明顯缺點。第一,刻版費時費工費料,第二,大批書版存放不便,第三,有錯字不容易更正。」由他一說,我便接過說:「這樣的雕版印刷一版能印幾百部甚至幾千部書,但是刻板費時費工,大部頭的書往往要花費幾年的時間,存放版片又要佔用很大的地方,而且常會因變形、蟲蛀、腐蝕而損壞。印量少而不需要重印的書,版片就成了廢物。此外雕版發現錯別字,改起來很困難,常需整塊版重新雕刻。」
契難讚許地點頭,上揚的唇角又夾雜著幾許無奈的壓力和辛勞說:「前些日子就為忙這事,儘管辛苦,可想到那些經文,摸著那些凸出的佛法,便立即覺得精神倍增。」
他轉頭看我,發現我根本沒有在聽他的話而是托腮思考著什麼。
「活字印刷!對了!我印象特深,因為那次歷史老師還給我們演示過的,真的!接過我沒有認真聽還被抓上去講解演示的!」我手撐站起來激動地抓住契難的雙臂說:「用膠泥做成一個個規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體單字,字劃突起的高度象銅錢邊緣的厚度一樣,用火燒硬,成為單個的膠泥活字。然後,排字的時候,用一塊帶框的鐵板作底托,上面敷一層用松脂、蠟和紙灰混合製成的藥劑,把需要的膠泥活字揀出來一個個排進框內。排滿一框就成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藥劑稍微熔化,用一塊平板把字面壓平,藥劑冷卻凝固後,就成為版型。」
由於我的語速太快,契難覺得有些雲裡霧裡的,可又覺得我說的話似乎又有那麼幾分道理,要我慢慢地說。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不過還好自己的記性算不錯了,加之歷史老師的教導對畢升的活字印刷可是記憶猶新,再次娓娓道給來,不想他越聽眼越亮,如雞琢米連連點頭。
「不過呢,膠泥活字版印書方法,如果只印二三本,不算省事。但是如果印成百上千份,工作效率就極其可觀了,不僅能夠節約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可以大大提高印刷的速度和質量,比雕版印刷要優越得多。」長長地鬆了口氣,終於把話說完了,口很乾,舌頭在口腔中都轉不過來了。
契難高興地拍了拍地面,受傷的右手立即以疼痛抗議,又覺自己剛才舉止失禮歉然道:「此法妙哉,貧僧即刻下山稟明皇上,潛心研究此法。其實貧僧也曾想過與此類似的方法不過遠不及靜雲之法妙哉。」
「啊!大師過獎了,此法並非我想出來的,而是一位叫畢升的平民所發明的。」我可不想出名,那可是欺世盜名。
「那可否將畢升此人引薦於貧僧。」
雖然契難態度很誠懇,可我只能兩手攤開,面帶悲色地說:「此人已作古久矣。」歷史上,並沒有關於畢昇平生事跡的記載,他不過是一位平凡的平民雕刻師。
「這……」契難垂頭深思,許久後抬頭嚴正而真誠說:「那麼,就請靜雲幫忙加入這次經文的重印。關於你的事,貧僧定稟明聖上,取得理解。貧僧以為,此法如真可行,不僅對此次經文重印有極大幫助更對日後各方面的印刷工作影響深遠。」
「不!」想也沒想便立即拒絕,板著臉說:「大師,我覺得我們兩個是朋友,才將此法講給你聽,提供意見,具體怎麼操作已經講得很清楚了,為什麼非要拉上我呢?靜雲自在慣了,女孩子也不適合做那些。」
契難一時為難,臉青紅交加,很快平穩氣息,雙手合十,微躬身說:「阿彌陀佛,靜雲毋惱。貧僧失禮了,不過還是對你的指點感激不盡。」說罷便黯然轉身下樓。
聽著契難輕聲離去的腳步,心又覺話是不是說得重了點,趕緊衝下樓,向他追去,嘴裡喊著:「等等!契難,你給我等等!」快速跑到他面前,攔住他的去路,微喘著氣說:「好啦!我答應幫你,但是你一定不能告訴任何人我的存在,就說是你自己想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契難眼瞼半合,抬頭看了看我鐵青的臉,笑笑說:「就算皇上要砍了貧僧著禿瓢腦袋,貧僧也絕不說出是靜雲。」
「啊?皇上動不動就砍腦袋嗎?」顯然我的腦子有點點跟不上,扯扯他袖子說:「大師只說是一個叫畢升的平民發明的,那人已經死了。而給你說的人是一個來上過幾次香的香客,叫望舒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