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表哥。」我感激一笑,真誠肺腑。
站在相府門口,他失笑地看著我說:「好了,回去吧。這段時間都不要出門了,聽話。」
「嗯!」用力地點點頭:「我會給四哥說的,以後你去他那裡通通免費!」
「嘿!不錯嘛,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好丫頭。」寧遠爵大笑起來隨後又說:「如果表妹能以身相許更是妙哉了!」
紅著臉,我瞪了他眼,相府的門已經開了,走出來一個身影。轉頭看寧遠爵,「片月生滄海」五字書得清靈雅秀,把香籠放在一邊走到他身邊,伸長手說:「表哥,把傘送我!」不是索求,是帶著撒嬌的要求。
他微微一愣,笑了下,放下傘收起來交給了我,俊臉湊近我耳邊輕聲說:「表妹,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我皺皺鼻子,接過傘,拿起香籠跑進了府。
門慢慢合攏,小跑中,我回頭看了眼門外的寧遠爵,那個春色盎然的淒涼晚風中的白色身影,我想,我永遠都會記得。
「二小姐,你回來了。我正準備來接你的。」向以農一臉心事地看著我說。
「哦,是寧王爺送我回來的。」把香籠交給他,抱著傘,手指輕輕地摸著皺褶處凸起的那幾個字,心情格外寧靜溫暖。
向以農皺著眉頭,把香籠重重地放在一邊,口氣極不好地叮囑下人把它拿下去。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朝中出了這麼大的事,爹爹去了宮中,相信這個時候他們都在忙著商量一些個對策,怎麼你在這清閒呀?」
聞言,向以農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咬緊牙,太陽穴鼓鼓壓抑地說:「相爺聽說二小姐上了懷遠寺,要屬下保護小姐的平安。」
看他那極不情願的樣子,我覺得挺憋氣的,噘起嘴說:「向表哥是覺得因為子佩而耽誤了你做大事,是嗎?倘若是爹爹要你保護姐姐,只怕是你求之不得的。」
他的臉更黑了,我的火也冒得更高:「我柳子佩在你們眼中當真是絆腳石?你也不想想,如果爹爹真要你進宮同去,這麼會找這麼爛的借口!平日裡,我們母女受的是什麼待遇,一下子在這個時候表現得這麼關心了?你不覺得這完全是以我們為借口嗎?」
「你!」他鼻口張闔,大眼圓瞪,捏緊拳頭忍了又忍說:「既然二小姐平安回來了,屬下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告辭!」
「向以農!你這偽君子!你貪圖名利!你利慾熏心!」我拿起傘激動地敲打石桌。
他定在那裡,陰霾著臉瞪我,冷冷地說:「沒想到二小姐也是個刁蠻的主,嘴巴夠毒辣的。我沒什麼好說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是人都想向上,更何況是我呢。」說完,揮袖離去。
看著被自己敲掉頂部玉石的傘,一下子洩了氣,坐在石凳上,調整情緒。
如果我是他,自己也會像他那樣做,忍辱求權向上攀爬的。只是現在的自己,即使受了委屈,也沒有想過該怎樣去爭去揚眉吐氣,開始有些不安,當初絕望的時候期盼的是只要有個健康的身體,人啊,慾望真的是無止境的。
走進院子,露兒欣喜地迎了上來,隨後又是一臉沮喪。莉兒也從娘的房間裡走了出來,看著我無奈地朝娘的房間努努嘴巴。
我看了她們一眼,把傘隨手交給莉兒走進了娘的房間。
屋子光線很暗,一隻紅燭發出微弱的光搖曳顫抖。娘倒臥在貴妃榻上,沁涼的冰玉上映著搖動的燭火,如誰人的眼睛哀婉憐惜。我走進她,年過四十的臉龐儘管有著不太明顯的斑點,這是皮膚白的女人最扼腕的。端正的五官,姣好的修飾,即使徐娘半老卻也是風韻猶存。
素淨的臉上流淌著兩行清淚,眸如空洞的深淵,死寂、蒼涼。
我半蹲下,手撫上她的臉,柔聲說:「對不起,娘,讓你擔心了。」
她的淚,讓我想到了當初媽媽知道我的怪病後的淚。即使與眼前這位母親在心裡上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但四年多的相處,她付出的愛,我是能感受到的。把臉枕在她的腿上,她抬起手撫上我的發,聲音蒼老地說:「佩兒,以後這麼辦?這麼辦?娘恨,恨……當年的一意孤行,恨幾個兒子的不爭氣,恨那冤家的絕情……這麼多年過來的,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哪裡懂得這些,唉……自找的……自找的。怎麼辦……」
我不解地抬頭看她。
「皇上駕崩了。」她的唇基本沒有動,開合著口腔喃喃道:「帝王仙逝,新王登基,太子就是新王,子衿當然是皇后。子佩,我恨,恨她們,死死地把我們壓在下面,踩在腳下!子佩,怎麼辦,我們翻不了身了。」
「娘!」我搖搖她的肩說:「她們怎樣好,怎樣風光與我們何干?至少我們還算是宰相的夫人和千金呢!」想到了剛才城樓何統領的樣子,柳宰相這棵大樹也不是不能乘涼的。
「不,子佩,你不懂。人生跌宕起伏間,是很難接受落差的,當年風光一時的王府郡主甘心做給人做妾,然後在風光顯赫的照耀下過著被夫君冷落,正室欺辱的日子我能嚥下這口氣嗎?如今,那子衿做了皇后,別的倒是不怕,只怕她那日說的那些話,把你隨便給許給人家,娘的心這麼安生得了。」二夫人覆面而泣,雙肩顫顫繼續說:「娘知道你有意於向參軍,可他畢竟只是宰相府裡的幕僚,等級又底下,你爹是不會答應的。再說,誰都知道,他鍾情的是子衿,嫁過去,不會對你好的。」
「娘原來擔心的是這個。」我笑著為她揩眼淚,腦子裡居然想到了寧遠爵,說:「娘,向表哥不要我就算了,我去給寧遠爵說,叫他娶我,做不成大的,我做小的也行。」
「不許!」娘呵斥道:「寧願不嫁,也不許做小的。」
我頑皮一笑,撒嬌地抱住她說:「好好好,女兒不嫁了,不嫁了。女兒去當尼姑好了,呵呵。」
其實,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純粹是句玩笑話,卻不想,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