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聲轆轆,五福低著頭,一聲不吭,心中憋悶不已。
可惡的童崢!竟巴巴的跟隨來了!她上車時,才發現,他已經懶洋洋躺好在車內,還美名其曰護送她回家。
「誰要你護送?」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岳襄?懷德郡主?還是高玫?霍家?你以為我又偷偷跑回霍家吧?」
「他們?我都不擔心。你是我的人,他們誰敢動你就是動我月典國!」童崢盛氣凌人地說,拍拍身旁的軟墊,示意她過去:「再不來,馬車就明天才出發!」
五福躲在離童崢最遠的角落,盤腿坐著,背靠著車廂壁,緊緊抱著那個包裹。
童崢也不管她,閉上眼睛自己睡去了。
馬車很平穩,慢慢的,五福也覺得陣陣睡意襲來,頭漸漸偏向一邊,睡著了。
「醒啦,醒啦,某隻豬!」五福覺得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吹拂,大吃一驚,趕緊往另一邊躲去,砰一聲撞在車壁上,徹底痛醒了。
童崢又好氣又好笑,伸手過來拍了拍她的頭,道:「醒了沒有?」
五福哼了一聲,忽然聞見陣陣香氣,肚子馬上咕咕大叫起來。也不知道在車上睡了多久,真的好餓了。
童崢斜眼問:「要不要吃我的飯菜?」
馬車中間居然多了一個矮几,几上擺著一隻隻銀碗,碗中堆滿了點心。
五福不答,慢慢挪過去,拿起矮几上的點心就吃。嗯,好吃,很好吃。她一個勁地吃著,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童崢。可能因為在車內的緣故,那銀碗個個都是鑲在几上的。
等她吃完了,童崢才點頭稱讚:「這才是嘛,化悲痛為食量,肚子飽了,悲傷也少了。」
五福的臉馬上垮了下來。
「五福,你對得起我嗎?吃我的飯,想別的男人!」童崢訓斥著,話語中卻帶著笑意。
五福馬上捕捉到了他語氣中的轉變,心中感到詫異,鬧不清楚他在搞什麼鬼。說真的,他喜怒無常,明明他們的婚事不過是一場戲,不過是霍家與他的一場交易,或者說為了保護她的一層外衣,他有時候卻表現得很重視她,讓她無所適從。
「等等給你好看!」童崢大笑著,又重新躺了下來,伸手在車廂壁一按,底板裂開,那矮几倏地縮了進去,又恢復原狀。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五福根本不相信還有這樣神奇的裝置。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底板,那裡與其他的木板毫無區別。
「能不能再來一次?」五福鼓起勇氣問。
「好。」童崢伸手一按。
五福覺得手下的木板緩緩裂開,趕緊縮回手,眼看那洞口越來越大,一張紅漆黑邊矮几緩緩升起。
幾上依舊兩排碗,水晶、銀、木頭、竹節、陶瓷、玉的,一個比一個精緻,只是碗內已經不是點心,而是酒,有的淡黃如琥珀,有的澄碧如湖水,有的嫣紅如胭脂,有的透明無色,香氣在車內瀰漫。
「為什麼這裡會有酒?」五福顫巍巍地問。
童崢微微一笑,道:「謝謝你的誇讚,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以後每一次我們出遊,你都可以盡情享受。」
「我不要喝!」五福轉過頭去。
五福不想理會他,也不想理會面前的酒,可是碗中瀰漫出來的香味實在太誘人,如一個個鉤子從背後伸來,勾住了她的心神,使她慢慢轉回來,眼睛也不由自主在一碗碗酒上來回掃視。
她忍不住想喝一小口,嘴唇微微翕動。
只喝一小口就好。
「你想喝那一碗就哪一碗。」童崢誘惑她。
「如小狗那樣?」碗烙在矮几上拿不起來,姿勢很難看。
「直接端。」
她緩緩伸出手去,端起了那碗嫣紅如血的。
那酒一點也不辛辣濃烈,反而清洌微甜,非常爽滑,她喝了一口,又忍不住喝一口,很快一碗酒就喝光了。
她兩眸清炯炯,似乎隨時可以滴下水來,望著童崢,問:「還有沒有?」聲音也變得如絲般柔滑嬌嫩。
童崢搖搖頭,道:「只有一碗。」
五福只覺得一切煩惱都都不翼而飛,身子輕飄飄的,似乎就要展翅飛起。她格格笑著,張開了兩臂,道:「我要飛哦,我要飛!我不要在這裡,我要飛高高的!」
她伸出手去,又端起其他的碗,一邊喝一邊笑:「好喝,好喝!我喜歡喝酒!」她忽然停住,兩目怔怔的,將手中的水晶碗往車壁擲去,幸虧童崢眼明手快,伸手將碗接住了。
「我不要做酒鬼!我不要做酒鬼!」五福嚎啕大哭,又要砸眼前的酒碗,給童崢伸手格住了。
童崢按了機括,矮几又沉了下去,隱藏起來。
五福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哭喊著不要做酒鬼。
親生父親醉醺醺的臉跟惡狠狠拍打在娘親身上的大手、娘親蒼白無力的臉與流血的鼻子、霍昭瘋狂的目光、李佩儀絕望木然的眼睛……一幅幅畫面團團轉著在五福眼前閃過,她泣不成聲。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伸過來,將她抱在胸前。
「你不是酒鬼,你也不會是酒鬼。往後,我們再也不喝酒。」童崢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五福沒有推開他,依舊哭著,淚水不住湧出。這一刻,她忘記了大少爺,只記起所有與酒相關的悲慘往事。
漸漸的,她哭累了,倒在童崢的手臂上,沉沉睡去,時不時還抽搭一下。
等她醒來,發現自己就睡在童崢的膝蓋上,羞愧不已,連忙掙扎起來。童崢問:「你要去哪裡?」
五福面紅耳赤,嚅嚅的小聲說了什麼,根本不敢低頭看他,只覺得臉上一陣陣的發燒。
童崢笑笑,道:「你要什麼?還是要酒?」
「我要——我要——」五福就是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說出來。
「要?要?」童崢沉吟一下,恍然大悟似的道:「別不好意思,想要我直說嘛。」
五福氣得半死,大聲道:「誰要你,我要上茅房!」話一說出口,反而不怕了,丟臉就丟臉,豁出去了。
童崢哈哈大笑,也坐直了,教訓她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人有三急,就算是皇上皇后也要的。嗯,你一說,我也想去噓噓了。」
五福一怔,差點倒下。
噓噓,這個男人說要去噓噓,這麼白癡幼稚的話語竟從他口裡毫無阻滯地說出來,他還面不紅耳不赤,不服不行。
她第一次發現,童崢有時候也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