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霍子琳幾聲哀嚎,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昏黃的燈火在風中輕輕搖曳著,帳子裡無數影子在晃動。
「掌燈,掌燈!」他大叫著,如同著了魔。這兩日只覺得往地獄裡走了一遭,美人羹不過是開始,那懷德郡主折磨對付他的手段實在惡毒不堪,連睡夢中再次見到他都噁心得半死。從小到大,他何嘗受過這樣的屈辱?
旁邊伸過一隻溫熱的手,緊緊握住他的,道:「我的兒,那郡主實在太不像話!幸虧你當初沒有娶她,真要成了,還不迎了尊菩薩進家門?時時刻刻頂在頭上,還未必滿意!」
熟悉而久違的溫暖傳到霍子琳的掌心,霍子琳長長舒出一口氣,激烈跳動的心才漸漸平復。
他望著何景珍的臉,她兩隻眼睛紫紅紫紅的一圈,明顯哭得不輕。
「你這孩子,胡亂跑什麼?真有個好歹,你叫娘親下半輩子依靠誰去?」何景珍忍不住落下淚來。這個兒子,死裡逃生,完全是祖宗保佑上天保佑啊!
霍子琳心中充滿了歉意,道:「娘!」
「好了,你好好睡,別怕。」何景珍輕輕拍著他的肩膀,霍子琳慢慢閉上了眼睛。
「娘!五福呢?五福哪裡去了?」霍子琳突然問。他知道她無恙,可為什麼不曾來看望自己?
五福!
何景珍從來沒有這樣厭惡、憎恨這個名字,要不是她,兒子怎麼會陷入險地差點失去性命?當他回來時,全身髒兮兮的,狀似瘋狂,時哭時笑。
「五福——她給李岳襄玷污了,李岳襄給她砸破了頭,現在還生死未卜呢。」何景珍毫不猶豫說出這一番話來。
霍子琳不敢置信,呆呆望著娘親。
五福!那個該死的李岳襄!真應該將他碎屍萬段!他竟敢玷污五福的清白!
五福,五福現在肯定生不如死——他一掀被子,馬上要走,何景珍緊緊拉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裡?」
「五福,我要去找五福——她——」霍子琳說不下去。
都怪自己不能及時保護她,竟讓她發生了這樣的慘劇!自己還有什麼臉去見她?她的性子外柔內剛,只怕、只怕——
「你何必去找她?現在的她,也沒有臉見你!你好生安歇吧,雪心,快來,好好陪著大少爺!」何景珍一招手,衣衫單薄的雪心嬌媚萬分地走進來,行了個禮,羞答答地坐到他身邊,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你、你進來幹什麼!」霍子琳厭惡地甩開她的手,何景珍快步走了出去。
「少爺,太太叫我好好服侍少爺。」雪心嬌笑著,如蛇一般盤住了霍子琳。
霍子琳本來覺得噁心,她的手臂,讓他回想起了懷德郡主的手,她的手居然——他突然發出一聲怒吼,翻身將雪心壓倒,一掌狠狠地扇在了雪心的臉上,飛快撕開了她的衣服。
「我讓你狂!讓你狂!」
何景珍在窗外聽著兒子的嘶喊,淚水斷線珠子似的一滴滴下來,右手緊緊掐住手臂,只有身體的痛,才能稍微減輕她心頭的痛。
這個兒子,永遠不可能再是從前的兒子了。想起大夫的話語,她心如刀割。
五福,李家,景無雙,她一定要讓他們付出沉重的代價!
五福又一次回到了霍家,坐在了熟悉的桐音院裡,百味雜陳,連旁邊呆呆望著她的芳草也沒有注意。
這是她長大的地方,這是霍子琳的家,為什麼她覺得那樣陌生,一點都不想回來?是因為老太太與二太太蒙騙了她?還是因為自己不知道如何面對霍家每一個人?或是不知道霍家接下來要安排給自己的又是怎樣一個陷阱?
她昨夜回來後,一直到今天,她只知道霍子琳也同樣救了出來,受了傷,卻不知道他的具體情況,也無從打探。
沒有一個霍家的人來看過她,連綺晴、二太太——事到如今,她還寄希望於口蜜腹劍殺人不見血的二太太?真是可笑。
要是救她不是舅老爺李桓,而是——
那有多好!
縱然有種種不想回來的理由,她不得不回來,而且一定要回來。
因為,霍子琳在這裡,只有回到霍家,她才知道,霍子琳的具體情況,才可以與他接近。縱然霍家不許他們在一起,能夠看他一眼,跟他說上一句話,那也勝過不能看不能說。
她覺得自己好像走在黑暗的沼澤地裡,明知道就要深深陷下去,還是忍不住望著對面的燈火,一直往前走。
在樓上看著他在小巷裡掙扎時,她曾經許願,只要他平安無事,哪怕以後他們不在一起,不能再見面,她也願意!
如今,回來了,她卻奢望,還能夠見他,和他說話。
她猛然站起來,嚇了芳草一大跳。
「我去看看大少爺。」五福決然說。
芳草看著她,不到二十天,突然失蹤又突然回來的福小姐,讓她覺得有點陌生,目光裡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小姐!你不要去——」芳草心裡害怕。自從陳媽宋媽他們回來說福小姐為人擄走後,她暗地裡不知流了多少淚,覺得自己愚蠢,一點忙也幫不上。昨日老太爺辭官在家,霍家上下每一個人都神色凝重,似乎一場禍事隨時從天而降。福小姐這時候千萬不要觸怒了老太爺老太太他們。
五福還沒有出門,何景珍已經來了。她面容憔悴,不施粉黛,雙目紅腫,一進來,就跪倒在地,也不說話。
五福慌忙攙她起來,哪裡攙得起?唬得五福也趕緊跪倒在地,磕頭不已:「二太太,求求您老人家快起來,求求您老人家快起來!」
何景珍慢慢爬起,面上已經淚痕斑斑,道:「姑娘,我——我也沒有臉面見你。」
芳草將她扶到椅上,坐下,送上熱茶。五福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哽咽道:「自小,二太太就疼我,如今我娘不在了,我見了二太太倒跟見了娘似的,你何苦折殺我?」
何景珍只一味向她道歉,說好說歹,只說當時也是無計可施,實在是高玫逼得太緊,非要一個霍家的小姐不可,霍家又有把柄捏在他手裡。老太太沒有法子,為了霍家上下,只能犧牲五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