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跪倒在五福床前,喂五福吃肉羹。五福對她放心,一口一口地全吃下去了。
吃完,青葵抽出一張絲巾,徐徐擦了擦五福的嘴唇,點了點頭,起來,端起托盤,對李岳襄也道了一聲,轉身離去。
整個過程,青葵並不多說一個字不多做一個動作。
李岳襄也未起半點疑心,回頭見五福臉上淺淺的浮起紅暈,艷若朝霞,眼睛半瞇,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不由心中一動,快步上前,伸手去撫她的臉。
五福感到他的手驟然靠近,眼睛一睜,怒視著他。
李岳襄訕訕一笑,手並未落在她臉上,而是往上一拂,將她凌亂的劉海撩了撩,道:「我看你頭髮亂了。」
五福哼了一聲。
不知怎的,李岳襄上樓前本已經想好種種手段,當著五福的眼睛就是無法做出來。
無論他多恨她,總不能忘卻在府中她淺淺的笑,如梅的背影,溫柔的低語。多少次,他悄悄地立在門外,隔簾望著她,她守在姑姑的床前,拉著姑姑的手,腰肢半彎,如同看著一個孩子。
那樣溫柔!
他曾以為她是裝的,有心要去撕下她的假面具,多次偷窺之後,他不得不承認,她待姑姑確實真心實意。
為什麼她會對姑姑那樣好?姑姑虐待她的手段,層出不窮,她來之前還因為姑姑在床上躺了十來天。
「她救了我。」理由很簡單。
「給你一口飯吃,值得你這樣死心塌地?」他不解。
「她以前待我很好的。」
因為一個人的好,哪怕是過去的好,一直對她好。
這一點,讓李岳襄吃驚,也無法苟同。
如今,望著五福目光裡的怒火,他忽然覺得心虛,不由退縮,回頭斥道:「給我看著,出了紕漏,唯你是問!」綠草連連點頭。
他只覺得滿心煩躁需要酒,急匆匆下樓去了。
他一下樓,五福馬上低聲道:「綠草,幫我。」
綠草分外機靈,先躡手躡腳走到門口,望見樓梯上沒人,馬上跑回來。五福叫她解開繩索,綠草猶豫不決。
五福也不為難她,叫她伸手在自己嘴邊,張口吐出一枚小小的蠟丸子,落在掌心裡。
方才青葵在李岳襄的銳眼下,竟能趁用絲巾揩去肉汁的機會將一枚蠟丸塞進五福嘴裡,真是膽大心細手穩!
綠草雖然驚訝,也知道時間的寶貴,迅速用指甲劃破了蠟丸子,從裡面取出一個小紙粒,展平。
「寫的什麼?」五福急不可耐。
她從月王府到這裡已經快一天了,大少爺現在怎樣?慕容生和綺暄她如何了?霍家又怎樣?童崢,為什麼還沒有找到這裡?
綠草搖搖頭,將紙條遞給她看。並不是人人都識字的,尤其像她們這樣的低等奴婢。
紙上只有一個字——安。
這個字勝似春風,霎時吹去了五福的愁顏。
「你們在幹什麼?」背後傳來李岳襄的聲音。
五福大驚失色。綠草手一收,迅速將那紙條連半破的蠟丸塞進嘴裡,喉嚨一動,全部吞了下去。
「你們鬼鬼祟祟的在搞什麼?」李岳襄望著五福不斷變幻的臉,覺得異常可疑。綠草匍匐在地,頭也不敢抬。
五福不想糾纏,高聲問:「我才要問你們搞什麼名堂!無端端的將我們綁了來,要耍什麼陰謀詭計儘管使出來!大少爺呢?你將大少爺怎樣了?」
一提到霍子琳,李岳襄馬上怒氣衝天,將手裡的酒瓶摜到地上,摔個粉碎,陰測測地笑道:「你的大少爺?剛才你吃的那碗肉羹就是他的!一條一套肉從他臂上腿上割下來,在鐵板上炙過,才熬得好肉汁!」
五福明知道他胡說八道,還是忍不住心驚肉戰,一臉慌張。綠草信以為真,哇一聲哭起來。她一哭,五福也哭,兩人哭成一團。
李岳襄本來覺得讓五福難過很得意的,洋洋得意,坐在椅上,將雙腳搭在桌上,愜意地欣賞,沒想到一看到她的淚臉,萬箭穿心似的,他受不了她為別的男人而哭!
他手足無措地道:「你別哭,不是他的肉!是——是兔子肉!」
五福又怎會吃不出是兔子肉?她從小也常跟著何景珍下廚房,為做種種李佩儀點做的佳餚,只是要看看李岳襄葫蘆裡賣的究竟什麼藥。
待五福穩定,李岳襄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下一次,你可以吃到他的肉羹,除非你告訴我關於霍皇后的秘密。」
五福一臉刷白。
原來,這才是他不斷折磨自己的目的吧。
當時,在月王府,她實在憋不住了,才跟綺暄嘮叨嘮叨,沒想到李岳襄的手下剛好衝進來,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聽了多少。
昔日李皇后與姑姑兩人明爭暗鬥,自己中毒,是致命第一刀,讓皇上從此對李皇后暗生芥蒂,從不偏不倚轉而變成姑姑。
這實在關係重大,一旦說了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事到如今,她只有死不承認,一口咬定沒有。
李岳襄告訴她,霍子琳落入了懷德郡主景無雙之手,是死是活,就靠五福自己了。
天色漸晚,紅霞如火,照得房內一片紅亮,一尊銅佛像也閃著亮光。綠草悄悄點起了紅紗八角燈籠,靜靜立在角落裡。
五福心急如焚,一個瘋狂的李岳襄已經可怕,再加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懷德郡主,真會翻江倒海的。大少爺,懷德郡主恨他入骨,就是剝皮熬湯也可能。
這樣,大少爺的處境比綺暄和慕容生他們還危險!
姑姑的秘密不能說,一說就是天大的禍事,大少爺的性命不能補救,自己該如何救?
她正沉吟著,忽然聽見樓下有人高聲吵架,竟傳到這樓上來了。
「你別跟我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我又不是不死不活的人,怎不知道你話中含義?你別走,我們找主人評理去!」一個粗大的嗓門喊著,別說離幾層樓高,就是隔一座山也聽見了。
不三不四?不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