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漸漸低落,終於安靜得只剩下風,微微的風拂過楊柳,送來了池塘裡荷的淡淡清香。楊柳深處,並沒有霍子琳所熟悉的纖細身影。
五福為什麼還不來?
她每日午時一定到花園深處的冰窖取冰的,她為什麼還不來?
有幾次,風吹得柳枝動靜大了些,他以為是五福來了,欣喜得差點要衝出亭子去。
五福昨日不來,今日也不來,難道還臥床不起嗎?
那個該死的女人!
霍子琳焦躁地轉了半圈,將一碗酸梅雪泡水一飲而盡。
「大少爺。」背後傳來一聲輕喚。
霍子琳只覺得一盆雪水當頭潑下,全身毛孔無不舒泰,他笑著回頭道:「五福,你怎麼現在才來?」
五福一步一步挪著,霍子琳趕緊上前扶住她。五福一聲尖叫,右手還緊緊抓住取冰的水晶盒子。真要摔了,又該挨上一頓毒打了。
霍子琳忙不迭鬆開了手,緊接著怒氣沖沖將她的袖子捋起,只見她手臂上,青一縷紫一縷密密麻麻全都是高高腫起的傷痕。
「那巫婆!如此狠毒,我去爺爺奶奶跟前告他們的狀!」霍子琳咒罵道。他為五福感到心疼,又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這是我昨晚不小心摔的,你別老將罪名安在別人身上。」五福低聲說。她在別人面前總老維護李佩儀,甚至在老太太面前也不曾說過半句不是。
「你啊你,就是太善了,她才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要是我,她罵我一句回她十句,打我一下回她十拳!她又不是你親娘,你這些年的勞苦也算賠付過了!」
「大少爺,滴水——」
「去去去,別老跟我提這一句!我看啊,就算她將你欺負死了,你到了閻王呀跟前還牢牢扳住這一句呢。我呸,我胡唚些什麼啊!」
五福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搖搖頭。自己並不是他,怎麼說來說去他就不明白呢。
不過,她看到了霍子琳目中濃濃的關切,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暖意。「你好生寫字吧,我取冰去。」
「五福,我盼了你兩日,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一面,沒說兩句你就要走,陪我多說幾句嘛。來來來,我給你看看我的字畫,這幅荷香圖,昨日有人出五十兩銀子呢,哼哼,我霍大少爺的字畫豈是難得的?」他涎著臉,將她推進涼亭內,語氣中不乏獻寶的得意。
五福繞著石桌走了一圈,不住地點頭稱好。她只學了半年多的書,略識之無,平日忙裡偷閒霍子琳也教她幾個字。霍子琳聽見她的稱讚,更是洋洋得意,忙說這幅字得到忠誠侯陳將軍讚賞,那首詩得到平南王爺賞識,最難得那幅荷香圖竟得到畫荷大才子孟雪坡肯定。
「五福,你說說,我的字好在哪裡?」他問,充滿期待。
五福皺著眉頭說:「墨色很亮很新。」
霍子琳整個人洩了氣,指著她連聲道「你這個人你這個人」。
五福抬起頭,望著他,誠懇地說:「大少爺,想必你也知道,他們稱讚你,是看在一個霍字。」
霍子琳心中不樂,面上笑容一時都斂去了。他之前讚賞她的忠厚老實,現在卻恨她的嘴直。
他一向自負文采風流,五福卻道自己沾了家裡的光,難不成沒有一個霍字他就那樣不堪?
他下定決心,下午托小廝將字畫送到另外一家字畫鋪,到時賣了錢再來塞住五福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