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也是像五福一樣問。「不為什麼,就是不能去,再去的話娘親不理你了。」娘親臉上簌簌掛下淚來,他怕了,隱隱猜出那個老婆婆與他們有某種關係,應承她,不再去,後來漸漸就忘記了,或者說,假裝忘記了。
「你跟我一起去看她,好不好?你看過她,就知道她是多好的一個人了!」五福拉著他的手央求著,輕輕搖晃著他的手。
「不去!」他用力甩開她的手。
「去嘛去嘛!就一次,好不好?一次!」她在他面前豎起一隻食指,眼珠骨碌骨碌地轉,似乎覺得只要將他哄過去一次他也會喜歡上老婆婆的。
他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不是怕娘親再責罵他,而是怕婆婆問他,為什麼幾年都不來看自己。幾年,她看不到自己,二十多年,她看不到自己的兒子,守在小屋子裡,種紅花,念佛經。
看著她的小臉垮了下來,眸子也暗淡無光,他便說以後再去。
五福說他根本就是有口無心,頓時生氣,撒開腳丫跑了。
三日後。五福一直沒有出現,到了桐音院她也避而不見。霍子琳憑著印象,走到了那間記憶裡的小屋。多年不見,小屋衰敗了不少,土牆崩裂,屋頂上還巍巍搖擺著幾棵青草。
門前不變。
滿地綠葉,上面星星點點的都是小紅花,每朵五瓣,花瓣小而單薄。霍子琳望著那片繁茂的花草,記憶排山倒海湧了過來。
「這是什麼花?一點都不好看。」一個稚嫩的男童音說。
這叫家家花。
家家花?好奇怪的名字啊。
不奇怪,不奇怪。古時候啊,有一個女人,丈夫死了,只有一個兒子,她辛辛苦苦養大兒子,準備為他娶親。官府將兒子抓走了,送他去邊塞打仗。臨走前,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兒子指著家門口的小白花說,娘,你好好種這些花,等花開了,我也回家了。母親種啊種啊,房前屋後都種得滿滿的,連路邊也種了許多。她想沿路一直種下去,種到邊塞去,讓兒子看見回家的路,可她老了,就快走不動了,每天只能給家附近的花澆澆水。兒子打了勝仗,做了將軍,高高興興回家來,他離家太久,連回家的路都忘記了,幸虧那路開了許多白花,跟他家門口的一模一樣,他就順著路,走啊走啊,一直回到了家。
那不是小白花嗎?你種的是小紅花啊。
還沒有說完呢。那兒子回到家裡,發現他娘親已經死了,手裡還拿著澆水的瓢,她身邊的小花上濺滿了血淚。兒子也哭著喊娘,哭啊哭啊,流下的也不是淚水,而是紅色的血,將所有的花都濺紅了。
「家家花裡還有這樣的故事啊,很悲傷,往後我再也不吃這面了。」五福的歎息從窗戶內傳來。
「傻孩子,故事都是古人作出來騙人的呢,你也信?其實這花就是簡簡單單的草花, 連名字也沒有呢。」老人呵呵笑著。
「那婆婆講個好聽的故事好不好?講兒子回到家裡,見到了娘親嘛。」五福撒嬌道,「我不喜歡聽悲傷的故事。」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婆婆都依你。」老人寵溺地說,逗得五福咯咯地笑。
「我也來聽聽好聽的故事。」霍子琳忍不住突然推開了半開的小木門,走了進去。
「你?你!」老人不敢置信,顫巍巍地站起來,耷拉著眼皮的小眼睛裡射出驚喜的亮光。
「嗯,婆婆,是我。我也餓了,我也想吃你的紅花面,我也想聽你講的好聽的故事。」霍子琳扶著她,笑嘻嘻地說。
對面的五福橫了他一眼,也嘻嘻笑。
「好!婆婆就去做!」老人歡喜不盡,急急腳跑出門外摘小紅花。霍子琳與五福也陪著,一朵一朵摘。他挑半開的與花骨朵,五福挑已經凋殘的。
那一天,天氣分外好,藍藍的天空裡,見不到一絲雲,整個天空就像一大塊藍水晶。
往後,霍子琳再也沒有見過那樣澄淨純美的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