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烈之五福臨門 湧血相報 桃核小籃子
    五福不禁抬起濕淋淋的手,壓了壓胸前。

    離姑姑,哦,不,霍皇后早年間送的沉香木葫蘆不知什麼時候早遺失了,衣領裡面吊著一隻小小的桃核小籃子。

    那是霍子琳給她雕的。

    九年前。

    那時候,她因為李佩儀的突變,還常常在無人處掉淚,他有時候遇見了,也不說什麼,默默走開。

    他拿慣毛筆的手,拿起了刻刀,費了兩個月的功夫,給她雕了十個小小的桃核花籃。他說,手笨,雕得不好看,隨她挑一個雕得最好的。她挑了那個最粗糙的,只為那必是他動手的第一個,耗費時間最多。

    往後每年,他總會默默地給她雕幾個桃核小籃子,她將它們存起來,不知不覺,竟存了滿滿一大盒子。他的雕刻技藝逐年增長,已經可以在籃子邊沿及把手上雕或疏或密的小花。

    吊在她衣領裡面的,始終是霍子琳所雕的第一個桃核,紅線舊了,斷了,換新的,桃核,不曾變過。

    每晚臨睡前,她習慣了摸一摸那枚桃核,受了委屈,也習慣了摸一摸那枚桃核。九年來,無數次的撫摸及手心的油脂已經讓那枚桃核變得光滑潤澤,煞是好看。

    芳草在旁邊連問了幾句,五福驀然驚醒過來,茫茫然地望著她。

    芳草搖搖頭,低聲問那個以前在府裡住過的紅頭髮是不是對她有意思。

    五福啐了一口,道:「你別跟著暄小姐胡說。」

    「其實要是他喜歡福小姐,福小姐跟著他,也不錯啊,他是王子呢,將來就是月典國的國王,小姐到時候就是王后,還有誰敢欺負你。」芳草越說越興奮,彷彿已經看到了小主人的錦繡前程。

    五福暗自笑她天真,將手頭上的衣服三兩下擰乾了,拋進大木盆中,搖動著轆轤打水。

    芳草朝她使了個眼色,五福往院門口那邊遠遠望去,見綺晴裊裊走了進來,應該是送二太太做的糕點給娘親。綺晴本來身體怯弱,又常常縫紉繡花到三更半夜,身體漸漸單薄如紙人,弱不勝衣。

    難得她來一趟,五福想跟她說會兒話,催著芳草幫忙,趕緊將衣服擰乾,晾在了竹篙上,一邊晾一邊不住斜眼望向院門口,生怕綺晴出去了。

    綺晴繡花手藝深得何景珍真傳,所繡花鳥栩栩如生,去年花了整整一年工夫,給老太爺與老太太各自繡了一件百壽衣,上面選用了整整一百個不同名家不同字體的壽字,老太爺胸前的團壽字乃是皇上御書,老太太胸前的團壽字則是霍皇后親筆。喜得老太太什麼似的,逢人便說這孫女有心思。

    五福向綺晴、何景珍學習繡花多年,但是閒暇不多,所繡的不過是李佩儀的各種帕子,偶爾一兩件李佩儀的舊衣裙而已。她不喜歡用老式對稱的花樣,嫌過於呆板了,常叫霍子琳給她畫點花花草草,又不喜工筆,寥寥幾筆寫意即可,何景珍說她有點耍小聰明,李佩儀則罵她偷工減料。

    手裡還搭著兩件衣服,五福瞥見綺晴就要飄出桐音院,趕緊將衣服塞到芳草手裡,自己撒腿就跑,只覺腿腳一陣陣疼痛,也不管了。

    匆匆拐過僕婦丫頭們住的平房,綺晴已經不見了。「晴小姐!晴小姐!」五福急急喊道。

    周媽從李佩儀福房內搶出來,一把扯住五福的手臂,道:「嚷什麼呢!急著去投胎?小姐剛剛好不容易才合眼,又給你吵醒了!」

    五福望了望院門口,低下了頭。

    「五福來了,五福來了!」紅嘴白羽鸚鵡雪娘不斷歡叫著。雪娘馴養多年,早除了腳環,因她能言善語,頗得李佩儀歡心,特意將它的鸚鵡架從廊外移到窗前。每次望見五福進來,它總不忘報告。

    「事情都做好了?」窗裡傳出另外一個聲音,乾硬,冰冷。

    「好了。」五福恭恭敬敬地垂首答。

    「好了?院子裡的草最近盛了沒有看到?」

    「我馬上拔。」

    五福沒有絲毫的遲疑,蹲在地上,從房門口的碎石路開始,一點一點揪乾淨,連縫隙裡最矮小的草也沒有放過。如今,整個院子,除了後面圍牆邊的幾棵樹,只有野草了。人跡稀少,草常常一夜便鋪滿了院子。

    日頭漸高,汗水沿著她的臉頰流下,不斷滴在地上。她艱難地移動著腿腳,腿腳又痛又麻。芳草遠遠站在圍牆邊的大樹下,憐惜地看著她,暗恨自己不能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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