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走,別回頭!」爹驚慌地喊著,拖起她的手就跑,娘抱著一個小包袱也拚命往前趕。
「走啊,快走!」
整個小村子都迴盪著雞飛狗跳的聲音以及人們的呼喝、孩子的哭聲。
「走,快走!莫回頭!」爹爹幾乎將她的腳都揪離了地面。她的手臂痛,腳底也痛。
都叫不要回頭,都叫拚命往前逃命。
她偏偏回過頭來,滿目皆是黃白色的水,鋪天蓋地,他們的農田、菜地、樹林、祖先的墳墓、祠堂,完全消失了,水中間露出幾枝孤零零的樹枝,如薄弱的蘆葦。
她滿心恐懼,清澈而輕柔的河水為什麼突然變成了一隻大怪獸,吞噬了他們的村莊?水中,有人挑著擔子掙扎著,一頭是竹筐,竹筐上露出一隻呲著牙嗷嗷叫喚的黑豬。水撲過來,轉眼人與擔子都消失了。
她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叫,就給爹爹一甩,拋上了背,高高低低地在背上起伏著。
沉沉的黑夜,黑魆魆的影子,無聲的隊伍,永遠走不完的路,漸漸麻木的腳板。人機械地跟著前面的人走,眼睛漸漸睜不開,頭腦漸漸混沌,腳越來越抬不起,恍恍惚惚間似乎睡著了,後面的人趕上來一撞,人又邁開步子繼續往前面去。
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呻吟,連嬰兒都死了似的沉寂。
沒有了村莊與農田的人,只有往前面去才有活路,只有往前面去才能躲開洪水的魔掌,只有往前面去才能找到新的出路。雖然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但是他們相信,他們還有手有腳,前面肯定有出路。
……
阿福睜開眼睛,發現剛才那悲慘的掙扎不過是場噩夢。
她還是不太習慣在霍家舒適的床上醒來,聞著好聞的香氣,她努力給了自己一個微笑。阿福,這是你的好運氣,遇上了一戶好人家。你要好好孝敬娘親,好好報答她的一番心意。
五福不是沒有聽過故事。鄉親們在田頭地間休息時,總說些美麗的故事,笑一笑,又開始耕作。
窮苦的農家後生,日日耕作不得溫暖,從溪澗撿回來一隻白田螺,養在大水缸裡,從此日日回家都有了香甜可口的熱飯熱菜,卻不知道是誰做的。一日,他假裝下田了,偷偷躲在窗外觀察,發現水缸裡升起一個美麗的姑娘,為他做飯。他進去,從此那姑娘成了他美麗的妻子。
還有許許多多。窮書生遇上富家小姐啦,窮姑娘遇上活神仙啦,飽受後母虐待的小女孩遇上法術高明的老道士等等,每一個都讓人充滿希望。她也曾經想過遇上一個神仙,從此可以應有盡有,買一頭壯實有力的牯牛,買幾把更鋒利的鐮刀與斧頭,買一口嶄新的鍋,買一件美麗的花裙子……娘親笑她的單純,說那不過是窮人不勞而獲的白日夢,苦了累了自我安慰一下,好有點活下去的盼頭。
就連講故事的周大王四爺也沒有想到吧,自己居然可以成為小姐,堂堂霍家的孫小姐。
霍老太爺霍僧達扶助當今聖上登上皇位立了大功,霍家五小姐霍素微被立為皇后,雖然無子,皇上不顧太后勸阻與眾大臣上書,到霍素微三年後病死始終都沒有廢後,而且在霍素微死後後位虛懸。當然,這是後來阿福慢慢才知道的事情。
霍家對阿福的到來不置可否,連霍老爺也不曾說過半句不是。李佩儀的丈夫霍昭回到家裡後,並不像阿福之前所擔心的那樣是個酒鬼,他很少喝酒,只當來了一個新鮮小玩意兒,偶爾問問阿福要吃點心還是吃饅頭,在她挑了饅頭後滿意地大笑。李佩儀對霍昭的表現也大為驚喜,由此對阿福越發寵愛。
雖然他們家人很多規矩很多,去哪裡都有一堆丫鬟僕婦跟隨在後頭無數眼睛盯著,吃飯要吃很久很久,老太太卻叫李佩儀不要太拘著她,慢慢教導,又叫自己不要怕,有什麼不懂的問問身邊的下人。
她喜歡這個新家,無論是誰,不管是二嬸娘何景珍,還是三嬸娘林美鈿,或者是別人口中很威嚴的老太太,都對她很好,笑容可掬,言語親切。
除了霍子琳那小子為首領著一群兄弟姐妹暗地裡給她使壞外,她的生活中再無遺憾了。
一個月後她蒙霍老太爺賜名五福,正式拜過祖宗,成為長房孫小姐,算命先生五福臨門的預言果然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