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微微歎了一口氣,慢慢的將心中的焦急壓抑住。至少讓紅淚好好休息一下,願他眠間能有個好夢。
紅淚的眉先是緊緊皺在一起,又慢慢舒展開來。夢裡是一大片合歡樹林,如月就站在那合歡樹下。一樹樹合歡花盛開,滿樹毛茸茸的合歡花像是一團團在樹上蜷著身子的小動物,煞是可愛。一陣微風拂過,合歡花飛散在空中,像是一團團飄零的雪花。
有一朵合歡花正落在如月的鬢間,紅淚忍不住抬了手幫如月拂去。如月抬了眼,眸中是溫柔的水波,讓紅淚漸漸沉醉了進去。輕輕捉住紅淚的手放在自己的臉側摩擦著,眸光溫情款款。感受到如月面上的溫軟觸感,竟真實的彷彿不是在夢中一般。
紅淚竟然在夢中能清楚的知道自己這是在夢中,只是這麼美好的一個夢,當真不願醒來。
一抹彎彎的月牙兒慢慢爬上半空,紅淚依然沉醉在夢中。金色的合歡樹下,他正同如月相依相偎。夢裡忽然一陣狂風大作,那一樹樹的金色合歡迅速凋零枯敗。百里長歌突然出現在紅淚和如月的面前,微笑著朝如月伸出了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離開我!」紅淚在夢中聲嘶力竭的吶喊,而如月還是一點點鬆開了同紅淚交握著的手。
紅淚努力要抓住如月的手,而紅淚手中溫潤的觸感立刻便消失掉了,無論如何也抓不住那溫暖。整個人都像是被點住了穴道,只能站在那裡眼睜睜的看著如月一點點將手交付到百里長歌手中。
紅淚運足了內力去沖週身的穴道,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不能控制身體分毫。那個身體好似不是自己的,竟不能控制身體絲毫。
「月兒!不要離開我!」紅淚悲泣,感覺心都在滴血。
如月卻對紅淚的悲泣絲毫無感,只朝著百里長歌溫柔的笑。百里長歌亦是滿意深情的望著如月,一手攔住如月的腰,一手輕牽起如月的手。兩人便要攜手遠去。
紅淚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就是在夢中,月兒也要選擇他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遍遍聲嘶力竭的探問,是在問如月,亦是在問自己。如月終是同百里長歌攜手離開了,直到如月背影消失之前,紅淚心裡都存在一絲希望。至少,月兒回頭看我一眼;至少,月兒對我還能有一絲的留戀……
如月的背影終是消散了,紅淚心如死灰。即使是在夢中,月兒當真也會毫不猶豫的跟他走麼?一種如墜冰窟的感覺瞬間籠罩了他的心和他的身。
渾身一個激靈,紅淚終於從這個噩夢中醒來。面色蒼白,即使是在夜晚,如月依然能發現如月蒼白的一張臉。紅淚察覺到如月關切的目光,紅淚扯了扯嘴角笑一笑,卻始終無法從夢中那種失落和痛楚中緩過心神來。
如月知紅淚是做了個噩夢,卻又不知怎麼開口,輕歎一聲,抬眼望向宛州城牆。
紅淚抹了下額上的汗,又躺了一會,平復了下心神。「我這便送月兒到他身邊去。」語氣努力裝作平淡無奇,攬住如月腰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如月心內只恨不能生出一雙翅膀來,直接飛到百里長歌身邊去。感覺到紅淚環住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是什麼讓他如此恐懼麼?無暇再分心去考量紅淚的心思,如月終於壓不住心內對百里長歌的擔憂,整顆心都繫在宛州城內的百里長歌身上。
以紅淚的輕功帶著如月避開城牆上的守衛,依然是綽綽有餘。待進了宛州城後,如月被眼前的蕭索深深震撼到。家家戶戶皆是房門緊閉,哭聲綿綿。十戶中竟有七八家門口都掛著白幡,疫情遠比如月想的要嚴重的多。
宛州城內那股焚燒屍體散發出的焦臭味更重,刺的人直想流眼淚。城西北隱隱閃著火光,在漆黑的夜中格外顯眼,不知今日又添了多少亡魂。
紅淚協著如月在房頂上輕輕掠過,每向百里長歌所居的府衙靠近一分,心便多一分痛楚。
如月一直注意著前方,眉不由得緊皺了起來。長歌,只願你平安。
又不是戰爭時期,宛州本就是個小城,再加上此時城中正逢大疫。百里長歌帶來的守兵大都幫忙照顧傷患,城中守備並不多。
府衙那亦是燈火通明,百里長歌的暗衛潛伏在府衙各處,察覺到有人深夜靠近。四個暗衛現了身,攔住紅淚和如月的去路。
「本宮是梅妃,爾等速去通報,便說慎兒的娘親來尋他。」雖無信物表明身份,但是如月身上威嚴的氣勢讓暗衛心中一凜,梅妃又是皇上至愛。兩個暗衛對視了一下,決定回稟百里長歌。
由一個暗衛進去通傳,餘下的三個暗衛對著紅淚和如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紅淚和如月到院中等候。這一批暗衛果真夠盡責,各自佔據了紅了和如月可能逃跑的方向,擺出戒備的姿勢。
「月兒!月兒在哪?」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百里長歌這一聲裡包含了驚喜和擔憂。
「長歌……」如月的淚終是沒辦法忍住,哭著跑向百里長歌的方向。那一日曾以為今生算是做了永別,這兩日的奔波輾轉以為只能在昌隆與百里長歌重逢。
這一幕跟剛剛夢裡所見是那樣相似,紅淚抖著唇,心如刀絞。
百里長歌只披了一件單衣,只是兩日他竟憔悴至此。顴骨凸了出來,眼睛下面兩團青黑,面色蠟黃。
多日來的緊張和失血過多引得體力的透支,如月只喚了一聲「長歌」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月兒!」百里長歌和紅淚同時喚了一聲。百里長歌將如月打橫抱起,進了正屋,紅淚緊隨著百里長歌也進了屋子。
「月兒情況怎麼樣?」百里長歌的眼中密佈著血絲,瞧著正專心給如月把脈的紅淚忍不住要問。
紅淚輕輕的歎了一聲。「那日她失血過多,脖頸上的傷口頗深,對身體損耗甚大。雖是服了我的藥性命無憂,這兩日來的奔波疲累和擔憂,已經讓她的身體倒了極限。現下情緒波動過大,便昏了過去。待我開些安神補氣血的方子,等她醒來之後好生調養一陣應是無事。」
聽聞紅淚這麼說,百里長歌懸著的心終是放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