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錯,真是隆重。」
就在眾人以為韓絕的回歸,一切將迎刃而解時,一個聲音大煞風景的響起。
這個聲音,楚妍再熟悉不過了,向人群外望去,焦安俊和一個老年男人在人流閃開的縫隙中慢慢走來。
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在經過楚妍身邊時,焦安俊停頓了一下,冷峻的臉上綻開一絲笑意,稍縱即逝,在她臉上掃視一眼,繼續向著韓絕三口人的面前走去。
曲艷嬌坐在輪椅中,順聲音望去,當看見焦安俊時臉上並沒有什麼波瀾,可那個男人出現在視野時,眸子裡驟然多了幾分驚恐,就算是時隔二十餘載,她依然能一眼就認出那個殺手,黑鷹。
「好溫馨的場面,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羨煞人也。」焦安俊雙手環胸,當看到曲艷嬌一臉驚恐時,心裡有絲絲快感,「聽人說韓夫人是女中豪傑,在你的字典裡從沒有怕字,可,此刻你眼裡似乎很怕。」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曲艷嬌忽略過焦安俊的溪洛,此刻她的注意力全落在他身後男人的身上。
「呵呵……我為什麼不能出現在這裡?」男人走至曲艷嬌身邊,不答反問,「天龍現在可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只要我們高興隨時都可以把它毀於一旦,如我沒弄錯,這個商務會所也是天龍的旗下產業,我當然來得了,韓夫人似乎是真的老了,愚鈍的可以,呵呵……」
「是你放了他一碼 而且還把他撫育成人?」曲艷嬌看看那侃侃而言的男人,再把眸光落在焦安俊身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養虎為患。」
「韓夫人,你還是擔心一下你的命吧?我就不擾您操心了。」黑鷹目光如炬的審視著面前輪椅上的女人,雖風韻猶存,可依然逃不過歲月的痕跡,鬢角斑白,數日的煎熬,已經面容憔悴,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風華,那抹凜冽也淺淡了幾分,多了些許溫和。
看得出她過得並不如意,是啊,搶佔了屬於別人的的東西,怎能心安理得,就如同自己一般,對那心裡的煎熬,他再瞭解不過了,因為他也是這樣一路過來的。
「義父,你們認識?」聽著二人一來一往的談話,焦安俊也愣住了,從沒聽義父談起過他們相識呀?
「是啊,我們不但認識,還有深交呢?呵呵……」曲艷嬌突然心中的懼怕少了幾分,反而失笑一聲,這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反而有些意思,「義父?呵呵……真是有意思。」
韓天澤看著這樣的場景,毫無疑問,是一場不小的風暴,而且涉及到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落在外人耳裡,似乎不太妥當。示意韓絕讓人遣散了前來恭賀的各方人士,以免惹來非議,上了報紙,成為人們閒暇時的談資,為了韓家的顏面,還是私下裡解決得好。
曲艷嬌怪異的笑聲在靜下來的大堂裡響起,迴盪在每個角落,顯得異常的詭異,讓人不禁汗毛孔乍起。
楚妍是知情人,所以只有她留下。
「你這傻小子,認賊作父了二十多年,似乎享樂其中,如果你母親泉下有知還不知怎樣氣惱呢,真是有趣,有趣,呵呵……」曲艷嬌玩味的看著黑鷹父子,眸底的戲虐深深刺傷了焦安俊的心,冷聲喝斥一聲,「住嘴,你個瘋女人,到底在乎說什麼?」
「你到要問問他,是不是我在胡說?」曲艷嬌指了指佇立不語的黑影,臉上笑意更濃,魚尾紋深深的刻在眼角處,淚水滑落。
「她說的沒錯,安俊,我是殺害你母親的真兇。」黑影轉過身,面對著焦安俊,說出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覺一心的輕鬆,如釋重負。
「義父,你也瘋了嗎?怎麼可以同這女人一樣信口開河?」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到頭來是這樣的結果,二十多年生命裡的唯一親人,就是殺害自己的母親的人,而,苦苦,費盡心思對付的卻不是,天大的玩笑,他怎麼可以相信這樣的事實。
在場的韓天澤,韓絕,楚妍也怔住了,怎麼會是這樣?誰都預料不到的謎底,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呈現,怎不讓人震驚。
黑鷹和曲艷嬌倒是非常鎮定,從一開始的激動,慢慢變得冷靜,當黑鷹把塵封多年的前塵往事講述一遍時,大家如夢方醒的面面相覷,在曲艷嬌的再次大笑聲中,如夢初醒,齊刷刷把目光落在佇立如柱的男人身上。
焦安俊的一腔悲憤化作悲憫在胸腔裡奔湧,情何以堪?竟然和殺母的兇手相伴了多年,稱之為父,慌拗而可笑,對他是莫大的恥辱。
一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額頭的青筋暴露,嗜血的雙眸死死盯著那對男女,猛然手一翻,一隻手槍握在手中,冷笑一聲,聲音似從牙縫中擠出的,「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黑鷹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懼意,這樣的局面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也早有心理準備,溫和的笑著,看著一手培養的焦安俊,就連這個名字也是自己取的,以他母親的姓,喚來親人般的溫暖,「安俊,動手吧,其實以我的所作所為早就該死了,多活了這些年是上天的恩賜,也許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留著我這條命照顧你,你現在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我的使命完成了,死在你手裡,我心甘情願,因為我欠了你一生的母愛。」
「閉嘴……你這個魔鬼,為什麼把我養大?置我於不仁不義之中,似乎我怎麼做都是錯的,不殺你,對不起我九泉下的母親,殺你,是你把我養育成人,我……」焦安俊拿槍的手微微的顫抖著,就算是心裡再恨,也下不去手,昔日的歡笑,呵護備至依稀就在眼前,要他怎樣下的去手?
猛地側身,槍口對上了曲艷嬌,那女人依舊不知死活的笑著,似在看一場鬧劇,那眉宇間的譏諷更加使焦安俊氣惱,「一切的悲劇全由你一手造成的,幕後的策劃,要殺,你最該死。」
頃刻笑容凝結在曲艷嬌嘴角,嘴角扯動了幾下,沒發出一點聲音,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驚恐之色,她本以為她可以坦然面對生死,因為她現在活得就如一具行屍走肉,沒有趣味可言。只是,當真正面臨死亡時,她怯懦了,凝視著那黑漆漆的槍口,手腳冰涼,渾身顫慄不止,生的慾望戰敗了那勉強維持的尊
嚴。
在眾人摒住呼吸,都認為悲劇即將上演時,焦安俊的一句話扭轉了乾坤,幾個人緊張到崩潰的神經才放鬆下來,「不過,就這樣要你的命,太便宜你了,我要你和你,一同在我母親面前謝罪,以告她在天之靈。」
焦安俊把手槍收好,用手點指著黑鷹和曲艷嬌,「義父,不要怪我無情,要怪就怪你有了仁慈心,留了我活口,還把我撫養長大,最不該的是,不該讓我知道真相,陷我於兩難之間。我知道你當時只是個殺手的身份,所謂那人錢財替人消災,和我母親並沒有深仇大恨,可你,畢竟親手瞭解了我母親的性命,所以,我不能罷手。」
「我知道,就在收養你的那天,我就清楚的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義父活了這大把年紀,殺人無數,早該死,我並不懼怕死。所以,你不用顧忌,我隨你處置。」黑鷹從始至終都是談談而言,並沒懼意,在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曲艷嬌在恐懼中慢慢緩過來,看著這對冤家,冷笑一聲,「就算是你此時殺了我,我也整整賺了二十餘年的時光,我也無所畏懼,呵呵……跪地謝罪?你癡心妄想,那個女人我咒她永世不得超生,你殺了我就算是成全了我,就算是做了鬼,我也會跟她糾纏到底,她不是我的對手,活著不是,死了還不是呵呵……」
「可他呢?你覺得他替你贖罪如何?」
曲艷嬌發現時,焦安俊已經站在韓絕身後,黑漆漆的槍口正抵在韓絕的頭部,不免心中一驚,神態有些慌張,她決不能讓他傷害韓絕,韓絕雖不是親生骨肉,卻是一手養大的,有著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情感。
焦安俊的身手敏捷,在楚妍意識到他的意圖時,再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當槍口抵上韓絕的腦袋時,她的一個心揪了起來,「不可以,不可以,一切不是他的錯,跟他無關,你不能這樣做。」
「可他是曲艷嬌的孩子,就是個天大的錯誤。」焦安俊看楚妍一眼,無奈的說著,「丫頭,對不起,這次我不能心軟,沒有他,我會用我的一輩子償還你。」
韓絕被焦安俊挾持著,身體動彈不得,感知著槍口冰冷的觸感,身體穿過絲絲涼意,他並不懼怕死亡,只要能熄滅焦安俊心裡的仇恨,他願意替母親贖罪,只是捨不得丟下楚妍撒手人寰,可聽到焦安俊承諾要照顧楚妍時,心中一陣揪痛,他觸到了他的痛處,用了他專屬的稱位「丫頭」,他很介意,「你小子住口,丫頭可是你叫的,倫理說,你該稱她為大嫂。」
「該閉嘴的人是你。」焦安俊氣惱的把避過冷的槍口進一步的逼近,絲絲寒意直襲韓絕。
「孩子,住手,這都是父輩間的恩怨,你不該遷怒無辜。」韓天澤看著這一幕,心痛不已,自相殘殺,還有什麼比這樣的局面更讓人心冷的,每個人都是冷酷的,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曾是他的家人嗎?
「我管不得那許多了,我也要讓她嘗嘗失去親人的痛楚,可他是,唯一讓她疼痛的人。」焦安俊還是沒有一點退讓的意思,完全不在意幾個人祈求的眸光,心如磐石。
「可他,不是我的孩子,只不過是個野種,就算你殺了她,我也不會有一絲一份的痛得感覺,你隨意。」曲艷嬌淒然一笑,面色平靜很不以為然的說著,「這世上還沒有一個值得我傷心的人,所以你奈何不了我,除非一槍結果了我。」
焦安俊遲疑了,面露疑惑之色,可還是半信半疑,怎麼會這樣?似乎一切都不是按章程而來的,越來越錯綜複雜,讓人出乎意料。
「真的,這都是真的。」楚妍大聲的附和著,眼睛直直的盯著那把槍,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又如何?那就全當他是冤死鬼了。」焦安俊妖孽一笑,手輕輕扣動扳機……
「住手,我答應你,去你母親面前請罪。」在最後時刻,曲艷嬌終於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為了保全兒子,不得不答應他的條件。
「媽……」
韓絕的一聲呼喚,包含了太多的意思,頂天立地的男人,眸子裡充盈了一層霧氣,就算是母親又千般罪過,可對他,是百般疼愛的,他沒齒難忘,竟然在最後關頭,捨棄了所有尊嚴,救自己一命。
在焦安俊放下槍的瞬間,楚妍的身體也不受控制的軟癱下去。她哪見過這等場面,如同你幾年前見到的那一幕酷似,她好怕他真的扣動扳機,要了韓絕的性命,不敢想,看著韓絕倒在血泊中,她會怎樣,有一點她知道,在以後的生活裡再沒有陽光,她很怕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
在墜落的剎那,身體被一個堅實的臂膀攔腰抱住,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抬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眸子時,猛然緊緊抱住他,輕聲啜泣起來,有失去的恐懼,有深深的思念,其中太多的情緒糾結在一起,此刻放縱的發洩。
一場血案就這樣不了了之,眾人的心塵埃落定,不過事情還沒有完結,面臨的是新的一輪生死較量。
焦安俊看了一眼緊緊相擁的男女,心中有說不出的一種悵然若失的滋味,暗淡的眸光稍縱即逝,冷冷的掃視一眼在場的眾人,大踏步率先離去。
眾人心領神會的跟在他倨傲的身後,且保持了一點距離,他身上的陰冷氣息,是他們無法抵禦的,對他有著不寒而慄的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