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蓉仰起哭花的小臉抽噎道「娘娘，疼疼。」昭蓉本是聰敏至極的孩子，翻過年去便滿兩歲了。平素大人與她說話她大多能聽說，也知行禮請安，甚至記得幾個相熟妃嬪的封號。但不知為何每次只學宮人似的喚我「娘娘」卻又格外與我親密。
我抱著昭蓉一面上台階，一面輕聲哄啜她。安青，綠鄂，雪卉，彩兒，李喜來，小易子幾人前前後後將我護得緊緊的，菡修容也知此時要我放下昭蓉，昭蓉定斷然不依，只得也小心翼翼的跟在一旁道「姐姐你腳下小心些，若為了昭蓉摔壞了你就大大不好了。」
夜軒亦在殿中聽見孩童哭鬧的聲音，我走到皇極殿門口便見他領著孫富海出來。他一見我抱著哭兮兮的昭蓉便將事情猜到十之八九，笑著伸出手道「昭蓉，父皇抱抱就不疼了。」
昭蓉嘟著嘴道「蓉兒給父皇請安。」夜軒正想從我手中接過昭蓉，昭蓉一閃道「娘娘抱抱，娘娘香。」
夜軒雖不是第一次在昭蓉面前吃癟，但經她這一鬧眾人都笑開了，正巧蘭妃從台階下上來聽見這話，笑道「昭蓉，難道只有你霂母妃身上香麼？」
昭蓉年紀小，並不曉得如何形容香味不同，只搖頭道「蘭母妃身上也香，娘娘身上也香。」
夜軒湊過來細細聞了聞道「我道是什麼奇香異香，原來是股子藥香啊。」我之前出了大紅，太后和夜軒都擔心我腹中孩兒因此先天不足，巴巴的將庫房中各種珍奇藥草送了來。久了莫說天天喝藥的我，就是日日服侍著我喝藥的安青和綠鄂身上都有股子揮不去的藥味。
眾人說說笑笑入了席，今日除夕冷月再無興趣來與宮中這些人演戲，一大早攜了歐陽元稹出宮去了紫蘭小築。只留下口信讓我少飲酒，勿動氣。
太后與夜軒同坐於上位，宮中妃嬪按份位坐於太后右下方。而親王及親王女眷坐於夜軒左下方。夜浩宇正好坐於我對面，繡夏與菡萏一左一右坐於他身側。算來菡萏嫁給五王爺已經三月有餘，她總是差人進宮說一切安好，可今日一見竟覺她似行屍走肉一般。
我抬眼仔細看了看繡夏，她今日穿了一件雙色緞孔雀羽繡芙蓉的宮服，笑盈盈的坐在五王爺身邊為他布菜。自我上次在逍遙王府狠狠羞辱她之後，明地裡她似乎再也不敢以模仿我來取樂夜浩宇。雖然她是第一次入宮，可瞧著她鎮定自若的神情，若不知她底細的人定以為她是哪家盛世豪門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
夜浩宇只顧著低頭吃菜，時時與夜軒舉杯共飲，眸子裡卻隱約有一股揮不去的惆悵。我心中暗奇，似乎逍遙王府除了繡夏之外無一人好過。
心中有事也沒顧面前是什麼菜，夾了一塊送入嘴裡一咬，竟是一塊肥膩騷臭的鴨子肉，趕緊吐了出來。一陣陣的酸氣從胃裡冒出來，雙頰酸澀不已幾乎立時嘔吐。安青見了連忙端了清茶給我漱口，綠鄂取出隨身帶著的一包海棠果蜜餞讓我含在口中。
萱妃正好坐在我右手邊，見狀有些生氣低聲呵斥一旁擺菜布菜的宮女道「怎麼做事的，連霂夫人不吃什麼都不知嗎？」
那宮女一驚，「噗通」一聲跪下道「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正巧遇見歌舞間隙，大殿中突然靜下來，只聞得那宮女嗚咽之聲。
夜軒側首道「大過年的怎麼又哭鬧起來。」聽夜軒詢問，她哭鬧得更加厲害，一味說著什麼「皇上饒命，娘娘饒命。」
萱妃見她鬧得厲害，只得道「還不快點拖下去，任她在這裡哭鬧像什麼樣子？」
燕良媛起身瞧了瞧道「奇了，不過是擺錯了一道菜，竟鬧得這般厲害？」
萱妃回過頭去瞪了她一眼，一旁的太監已經上前拉住那名宮女拖拽著帶下去，我見雪白大理石地面竟濕了一路，仔細一看才知那宮女居然失禁了。燕良媛翹起手指捏著鼻子道「竟然失禁了，嚇得這般厲害？」那宮女聞言似受到鼓勵似的，大聲呼喊道「萱妃娘娘饒過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家中尚有七十歲老母，奴婢不能死啊！」
萱妃聞言怒急反笑，對我道「你瞧瞧，我不過是說了她一句，她竟然跟我裝瘋！」復又對在一旁伺候的皖花道「你去，親自把這個瘋婦給我帶到暴室去！」
我隱約覺得事情不對，還未來得及出言便聽璇嬪道「萱妃娘娘，嬪妾素聞你鐵腕手段，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尋常。」
又另有一名女子開口道「她這樣怕也不是沒有緣由。」雖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卻引人無限聯想。我側身留神細細看了那女子一眼，見她穿了一身粉藍團繡婪尾春爭艷宮裝，梳牡丹頭，髮髻中插一支別緻的鑲金點翠纏枝長簪，額上貼金絲花鈿，杏顏桃腮眉目如畫。
安青接過宮女呈上來的魚片粥，灑了一把芫荽在面上，輕輕的擺在我面前道「她便是涵才人了。」
我點了點，低頭吃了口清甜的魚片粥。一入口便知定是凝裳宮小廚房的手藝，粥碗盤擺了七八隻薄胎斗彩小碗，小碗中是切成粒的辣炒什錦藕丁，黑四跺，茭白雞米，白菜豆腐乳等我鍾愛的小菜。
正在高興，又聽淳才人道「可不是嗎？聽說祁貴人因為規矩學得不夠好，經常被戒尺打得十指紅腫不能拿箸呢。」祁貴人坐在僖小媛左側，聞言似觸及傷心事，傷痕纍纍的雙手摀住面龐哭了起來。
宮中誰不知祁貴人因為不懂規矩被我遣回習教司學規矩，學成後由萱妃驗收。但據我所知萱妃雖有心懲戒一下祁貴人，但亦不會因公徇私，多番嚴懲皆因祁貴人態度實在可惡。我倒道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原來早已準備好在這裡等著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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