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愛成殤:蝶戀花 瀚海碧沙 她生活過的地方
    他還沒有想好。不過他知道,這個女人正在山上等著她,因為沒有路讓她退下山了。

    他讓她留,他便留!不允許她離開,她便不能離開!

    然後天便暗了,那個黃色身影模糊不清。然而在最後一絲天光消失之前,他卻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女人,身子轉向渾身浴血的寧王李孝玨,對那個男人清清淺淺地笑著。

    孤北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笑。胸中噴發出火來,燃燒得孤北臣熱血上湧。她敢這麼對另一個男人笑?!

    然而在下一刻,孤北臣胸中的火很快便熄滅了,變得冰涼透骨。

    只見她纖纖素手上握著一把慘碧的匕首。慘亮的匕首反射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孤北臣暴吼一聲:「你敢為他去死!」

    她竟然要為別的男人去死來報復他!她要在他面前再死一遍?

    不!!!怎麼可以!!

    「紫蘇,下來,我求你,下來……」可是任他暴跳如雷,任他喊聲淒厲,他也無法阻擋黃衣女子手指的輕輕一送。

    不過,她終究沒有死成。對面的山頂上,銀甲的士兵終於攻下了山頂,在她身後狂歡呼叫,白冰冰卻安靜地站著,遺世而獨立。

    手中的刀,終究被人奪了去。她便站在山頂上,素面無波地看著他。眼神明明滅滅,就像是七夕時候的燈籠,微弱。

    孤北臣心裡驟然放鬆了下來。他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周圍的士兵們不解地看著他。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像一具冰冷的石像,被她的眼神輕輕一觸,便又有了生命。

    三年了。 紫蘇,回來吧……

    他忽而想起了他們發過的誓言。

    「王爺給紫蘇一個承諾吧!」

    「我不過是一份歲月靜好,安穩現世!」

    「我想跟你白首不相離,我想扒開你生活的紗幕,分享你的歡樂,共嘗你的傷悲。我還想,還想為你生兒育女,冬天的時候有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我們可以帶著我們的孩子去堆雪人,去踏雪尋梅……」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的眼睛清風朗月一般淡泊寧靜,溫暖而明媚,她的聲音溫柔地就像輕撫面的春風。他曾經想沉淪,卻又忌憚著逃開。

    他笑了,何苦呢,逃什麼逃,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他想愛的女人……

    大戰停歇。百廢待興。齊王振臂一呼,借在京郊圍場狩獵,以犒賞三軍。

    白冰冰匍匐在他白龍駒蹄下,長久地跪著。一襲單薄白紗衣,神情淒婉。

    孤北臣居高臨下看著她,過了好半晌,拿起馬鞭抬起她的下巴。

    他記得紫蘇臉頰有著淺淺的梨渦,微微一笑略顯嬌憨。

    她的肌膚很白,白的幾乎透明,額心有一塊褐色疤痕。她說過,她要把疤痕留住,最美麗的樣子只給他一人看見。

    可是,眼前這個女子,沒有疤痕,沒有梨渦。她沒有白紫蘇的一點精神氣兒。

    她跟那些大哥給他送來的美女沒什麼區別。

    他在戰場上隔得太遠,認錯了人。

    渾身湧起虛冷,他的心再次空茫起來,深刻的痛楚和思念幾乎讓他從馬上摔下來。

    許久許久,他控制住了。面色恢復了平靜,只是一張臉越發蒼白。

    「姐夫……求你!!」

    白冰冰低聲地請求。為她的夫君寧王請一條命。

    「李孝玨乃前朝餘孽,必死無疑。」孤北臣聲音連著神色一併冰冷,冰火交融的眸子深刻如瑪瑙石,誰也看不懂他眼神內的含義。

    白冰冰渾身一震。

    看齊王大兵壓境的氣勢,便也什麼都清楚了。

    李家敗了,皇都攻破了,皇宮也已經易主。他的夫君作為前朝皇子,注定去死。白冰冰沉浸在空前的震驚和悲哀絕望裡,她幾乎說不出話,她便靜靜地站著,像風中落葉一般顫抖著,更像個行屍走肉渾身冰冷。

    心裡絞痛異常,只願這是一場噩夢。

    她牙齒緊緊咬著嘴唇,血流了出來,卻根本不覺得疼痛。恨意像雜草一樣瘋長,憋得她幾乎窒息昏厥。

    白冰冰長久地沉默著。過了好半天,她抬起頭,清明地看著孤北臣:「姐夫,我用我自己換我夫君一條命。請你答應。」

    孤北臣冷冷地道:「本王不需要你的人,也不需要你的性命。」

    白冰冰臉色白了下。不過她很快抬起纖秀的臉,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不甘心道:「姐夫,難道您不想看看我姐姐以前生活的嵌春宮麼?」

    孤北臣本來要策馬而去,這時就停了下來。

    紫蘇生活過的地方……

    如今已是深秋,長安城到處都是肅殺,大戰剛歇,京城易主。孤北臣便住在了大匡皇宮裡。此刻,他正由白冰冰陪著,一眾太監和護衛在他身後跟著,慢慢地沿著青石鋪就的永巷,走向嵌春宮。

    嵌春宮白玉的台階上絲絲血跡,白冰冰道:「王爺,這是我姑母,也就是白紫蘇母親白妃被杖責致死的地方。」

    有一群群白色鴿子飛過,停在嵌春宮的紅色瓦簷。夜色瀰漫,一切都模糊成昏黑的顏色,像是籠罩在煙霧裡。這宮廷樓閣,華麗的雕樑畫棟間,屈死了多少無辜的靈魂。

    他視線仔細描摹那絲絲的血跡,沉默著。

    過了好半天,他揮了揮手,侍從識趣地退下,他只由白冰冰陪著,孤零零站在宮牆之內,神色恍然。

    紫蘇小時候會是什麼模樣?如果她活著,看到她娘親的血,會不會也像他當年看到娘親流血那樣,心痛如絞,恐懼地想去死?

    想著想著,便垂下淚來。

    如今他懷擁半壁江山,白衣卻不再纖塵不染,每夜從夢中醒來,夢裡的那個倩影消失了,不見了,睜開眼,窗外只剩下清冷的月光,這才恍然覺悟,自己是那麼孤獨寂寞。

    他一生對天下執著,沒想到最後天下唾手可得,卻只落得個滿目頹唐,渾身虛冷。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更沒有心愛的人為伴。

    忽然,白冰冰往後退了一步,招了招手,夜色瀰漫裡,一個黃色衣袂的人影在夜色裡浮現出來。

    是一個臉團團如月,雙目似星的女人。

    孤北臣有些驚訝,竟然還潛伏著一個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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