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父王的隨侍馮保提著一個紅漆食盒,走了過來。馮保將食盒放在桌上,掀開蓋子,從裡面端出一盤菜。「三爺,您請。」
孤北臣看到那盤中的食物,心裡翻騰著劇烈的噁心。
那竟然是一條紅燒魚,他最討厭的菜。
馮保笑道:「三爺,這是老王爺今夜特地為您準備的杜鵑醉魚。」
孤北臣咋看到這魚,已經下不去筷子,心中噁心一陣陣地席捲而來,就像十五歲那年,父王立他為世子,第一次帶他吃杜鵑醉魚的時候一樣。
澧水河畔有簇簇的杜鵑,嫣紅的花瓣落在水中,銀色,紅色的鱖魚便撅著笨拙的嘴來吃,吃畢便翻著白肚皮,沉到水中,再慢慢地漂浮上來。
兒時,他在澧水河畔,就曾經見過一尾銀色的魚是如何吞食著鮮明而溫暖的杜鵑花的。
那叫杜鵑醉魚。
此刻,孤北臣分明感覺到自己就是那尾魚,渴望著吞食掉一個女人鮮明溫暖,如杜鵑花一般的唇,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為她失去了分寸,亂了陣腳。
可是,不,他不應該有這樣的迷醉感覺。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尾銀色的魚因為吃杜鵑而醉,變得蠢笨遲鈍,遇到危險也不知道逃避,最後上了父王的魚鉤。晚上,那尾魚就躺在了銀色的盤子裡,成為了他和父王的晚餐。那是父王立他為世子後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杜鵑醉魚。
無情才能不醉。不醉才能保全。
他從小注定不是英雄,是梟雄。他和他的家族都要求他有著雄霸天下的野心,溫柔鄉注定在他命中成為一座孤塚。兒女情長,對他來講,是一件太奢侈的事。
父王再次送給他杜鵑醉魚,分明是警告他,莫再多情。否則被人釣起,用火煮了都不知道。
孤北臣看到那黑乎乎的,還散發著熱氣和香味的魚,突然覺得胃中一陣翻滾,忍不住就嘔了起來。
馮保早有準備,伸手一招呼,兩個內侍從外面進來,一個拿著痰盂放在孤北臣旁邊,令孤北臣往裡吐。另一個拿著毛巾,在孤北臣吐完之後,遞了上去。
老齊王微微閉著雙眼,面影在燈光下決然而無情,淡淡對幾乎吐得站立不穩的孤北臣道:「三兒,你需做到心中有數。鳳舉先生是宜蘭的父親,而如今天下紛亂,群雄逐鹿,王府正需要風舉先生出謀劃策。那個女人刺傷了蘭兒,便是得罪了鳳舉先生。再說,她乃朝廷御賜公主身份,是我齊王府的敵人,還留著幹什麼……」
孤北臣倏地看向父王,喃喃道:「父王……」臉色蒼白,手指微微顫抖,聲音中已經是驚痛萬分。父王竟然要殺紫蘇?
老齊王看夜不看孤北臣,只是淡淡道:「下去。」
「父王!!!」孤北臣遲遲不走,齊王冷冽的眸子一挑,道:「你且自己思量吧。年輕人重情義好,可是這件事容不得你留情。你自己去處理那個女人吧,莫要父王親自動手。」
孤北臣渾身如同墜入黑暗,腦中片刻的茫然。
他終究是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走了出去。
以後,他該拿白紫蘇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