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的年頭說殺,未免太晦氣!」孤北臣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眼裡火星四濺,手握得緊緊,然而口中卻淡淡道:「你明知道本王捨不得,就不要再說什麼殺不殺的。本王剛才對你粗暴了些,然而你就當是本王欠著你的,以後總有讓你討回來的機會,用不著自尋死路……」
白紫蘇愕然地看著他瞬間不知是冰冷起來還是和緩起來的驕傲側臉,動了動嘴,最終什麼都沒有說,素面無波。
「恩銘!」孤北臣大喊。
恩銘立刻奔了過來:「爺!」
孤北臣顫抖著嘴唇,滿臉都是慘淡,然而聲音卻冰冷:「準備馬車,今夜就將王妃送走……你不是要走麼,我讓你走,立刻讓你走!你給我滾!」
滾!他讓她滾!白紫蘇冷冷地笑了一下。
「王爺,您糊塗了。木蘭山莊被青龍寨毀了。」
孤北臣顫抖著手,指著恩銘喝道:「給我重建……立刻重建。」
「是……是!」
「木蘭山莊一建好,把她立刻給我送走。」孤北臣指著白紫蘇,一樣的冰冷神色,冷冷吩咐……
南山下,那個白衣的男子,孤單佇立。那漆黑如瑪瑙,亮如燦夜寒星的眸子正默默凝望著那間房舍的燈火,彷彿裝著萬丈的深淵。
風,刀刻一般,他絲毫不感到凌冽,眼中所看到全都是一副冰冷卻刻骨銘心的面容。他忘記了他是怎樣將這副面容記在內心深處的,就像不理解他是如何令那本來溫婉的面容瞬間冰冷。
一切本性使然,本性使然。孤北臣永遠不會明白,他那夾帶毀滅和佔有慾望的愛與罰,對她來講,是多麼沉重。
恩銘站在他身後,滿臉擔憂。
一個黑衣的暗衛從棹風齋奔下來,單膝跪在孤北臣面前,稟道:「王爺,王妃不吃飯,也不睡覺,口中只喊道要采月姑娘……」
不發一言,片刻,孤北臣道:「那就把那個丫頭給她送去。」
他知道她是執拗在那裡了,他終究不是她心底裡的唯一的人。她為了其他人可以將他無情地拋棄。
她讓他愛上她,卻又無情地逃開。她讓他心裡只裝她一個,卻並不把他當作全部。
從腰上垂下的絲絛繫著的藍暖玉發出淡淡的微光,思念,刻骨,驕傲,悲傷……如那淡淡的光暈,漸漸消弭於漆黑的暗夜,從心底重生出深刻的柔情,轟然一聲,在胸腔中燃燒成熾熱的火焰,燦爛,迸發,撕裂,糾纏不休……
他想去撫摸她的容顏。就像那個夜晚一樣,她在夜晚中總是分外溫柔,對外界絲毫不戒備。
突然又有莫名的驕傲如刺骨的寒,透入他每一寸肌膚,壓抑著那熾熱的思念,堵住了滿腔的柔情,令人窒息。
孤北臣抽出恩銘的劍,一躍而入了雪地,長劍一揮,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恩銘嚇得張大了嘴巴。王爺怎麼可以用劍!七殤經反噬傷身啊。
片刻便放了心。王爺如今並不殺戮,他只是想單純地……發洩。
劍氣鼓蕩,捲起千堆雪。眉目如畫,一劍揮入夢來。白衣流嵐,月光幽微,流風回雪而輕雲蔽月,人劍合一而孤光自照!
有一種人總能讓人心為之動,血為之熱,淚為之湧,飛蛾撲火而在所不惜!
恩銘眼眶突然濕了。是誰攪亂了他的心?是誰讓一身驕傲的他失了魂?
一劍舞罷青衫濕。孤北臣一人一劍靜靜佇立在雪地上,劍氣依然激盪,白衣瑟瑟抖動,宛若獵獵於風中的淒涼酒旗!孤北臣垂頭不語,慢慢地彎曲下身子,坐在雪地上,身影落寞而淒清。空氣彷彿都被他胸中壓抑的情感感染,在月光下快被悲傷揉碎了!
那一刻那麼安靜,月光亮了又暗了,能聽見雪壓斷樹枝丫的脆響……
這個世間,人本來就有很多無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都有自己的信仰。
信仰情,或者信仰慾望……
他只是想二者得兼,一邊江山,一邊美人……
遇到白紫蘇,就太難了……
如果這個世界的人全死了,只剩下他們兩個……該多好。
但是,那是不是太惡毒了……孤北臣自嘲地笑。
坐在雪地上,很久,孤北臣終於轉過頭來,彷徨軟弱消失得無影無蹤,孤北臣對恩銘淡淡道,「走,去見父王。」……慕容非藍的分割線……
病榻上老齊王孤光啟目光炯炯地盯了孤北臣一會兒,將覆蓋在額頭上的毛巾一把擼掉,扔到地上,冷冷道:「三兒,為了一個女人,你不管你二哥,也不管父王,站在雪中半夜,冷不冷?!連蘭兒(宜蘭)都沒讓你這麼上心過。你已經為她亂了方寸。」
孤北臣臉上慘淡,淡淡道:「父王教訓的是。」
「如今東鎮教對我齊王府心懷仇恨,定然要搗亂。」
「區區邪教,那邊的朝廷也對它不容,不足掛齒。」孤北臣胸有成竹。
「李孝玨逃回定州,眼見一場大戰在即,你可做好了應對之策?」
「孩兒自有分寸。」
「嗯……」老齊王突然目光短暫地恍惚了一會兒,臉上肌肉抽搐了一陣,道:「父王最近總是做噩夢,那個人,怕是要回來了……」
「那個人?」孤北臣喃喃重複。
而父王卻什麼也不說了,只道:「吃過了麼?」
孤北臣回道:「自然吃過了。」
父王卻吩咐太監馮保,道:「把那盤菜端上來,給三兒嘗嘗……三,你再吃一些……」
孤北臣不好拂父王的好意,便點點頭,在外間的几案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