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愛成殤:蝶戀花 侯門似海 好夢無痕
    紫蘇便跟著三顛,轉到了南山後,只見一片秋葉梧黃中,一匹俊美的白馬靜靜站在落葉上,那雪白皮毛像緞子一樣光亮順滑,眼睛烏黑透亮,在梧葉飄黃的映襯下更顯神駿飄逸,高貴健碩,真是一匹好馬,一看就知道是匹漂亮的母馬。

    紫蘇覺得這匹馬十分面熟,突然恍然大悟,這不就是孤北臣的那匹白龍駒麼?

    只見烏玉歡快地跑到它面前,離它有兩丈時剎住腳,慢慢走近白龍,低低打著響鼻,像是個小伙子一樣在對這個馬姑娘竊竊私語。

    紫蘇倒樂了。嘿,我的烏玉,這時你倒矜持起來了!

    馬兒一個月未見,相見時竟然如此歡樂。

    紫蘇迫不及待想趕到漪蘭軒,哪怕看一眼孤北臣也好。如果他們也像馬兒一般,馳騁草原,走馬江湖,該是多麼愜意的事情。

    怎奈名利權勢像是牢牢束縛他們的網,奈何擱不下!

    紫蘇邊想邊走,很快就走到了漪蘭軒。這是第一次到漪蘭軒。紫蘇步伐不禁有些遲疑。

    「三郎,才三個月大,還是個男孩兒……」宜蘭那柔弱委屈飽含哭音的聲音傳了過來。紫蘇便怔怔地站在窗下,不知道進去否。

    白紫蘇鬼使神差地沒有進去,伸出手,在窗紙上戳了個小洞洞。瞇著一隻眼睛往裡面看。這一看,就慶幸自己方才沒有進去。

    只見裡面站滿了丫鬟僕婦。比伺候自己的人都多。

    宜蘭正坐在床上,被織錦被子包裹著,想是剛洗浴完畢,頭髮濕濕的,哭得極為傷心絕望,眼睛都紅腫了,梨花帶雨,真的是個秀麗嬌弱的美人兒。孤北臣坐在床邊,一直就那麼默然無語地抱著宜蘭,將她緊緊擁進懷裡,讓她枕著他踏實的胸膛哭泣。

    孤北臣一身白衣,依舊是纖塵不染,依舊是一身驕傲,只是流連在宜蘭面龐的視線裡滿是柔情蜜意和濃重的悲傷。那一刻,他極盡溫柔。

    方纔,他是不是也是這麼溫柔地用他溫涼寬厚的手掌撫摸宜蘭的白嫩的肌膚,為她沐浴更衣?紫蘇胡思亂想起來,只覺得自己已然成了妒婦。

    「宜蘭做夢都想為王府多添子嗣……可是……」宜蘭淚珠兒成串地掉。

    孤北臣抿著唇,半晌才道:「沒關係,以後,你要為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我只喜歡你的孩子……」

    紫蘇在窗外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喃喃道:「只……喜歡……」神色一痛,那我腹中的孩子算什麼!

    「宜蘭的身體恐怕不好了,再也無法懷孕了……三郎要為我們的孩子報仇!」

    「你說什麼喪氣話,我要你長命百歲。」

    「三郎……」宜蘭歎了一口氣,神色卻一直淒淒切切的。

    孤北臣轉而勉強笑道:「今兒個沒顧上畫眉,讓你的夫君為你畫眉吧。」

    宜蘭蒼白的臉上這才有了點笑意,丫鬟送上眉筆。孤北臣便拿起眉筆,為宜蘭細細地描眉,兩人眼神糾纏,一刻都捨不得分開似的。

    窗外一陣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夾雜著一個人輕微的歎息。

    白紫蘇記得,一個月以前的一個下午,她還曾幻想,孤北臣為自己畫眉是什麼樣子。她固執地以為那就是愛情,相濡以沫,白首不相離。

    孤北臣在閃紅峽分別時說,回來就告訴她答案。他的心裡果真有她麼?她在他心裡有多重呢?他攬著另一個女子時,心裡會不會想到她,想到她會難受,會嫉妒,會不安……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她的夫君,卻在細細地為另一個女人描眉,臉上的溫柔是她不曾見過的。她沒有得到的東西,如今竟然在她眼前上演。

    多溫馨的一幕啊。

    雖然主角是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寵妾。

    她這才知道,他們的青梅竹馬,他們年少共有的一段記憶和愛戀,永遠是自己介入不了的禁地,超越不了的溝渠。他和孤北臣的共患難,她的千里尋夫,無非是令孤北臣對自己好一點,對自己更信任一些。

    好到什麼程度呢?無非就是跟對宜蘭一樣好吧。

    信任到什麼程度呢?無非就是一起死吧。

    紫蘇背靠著漪蘭軒冰涼的牆壁,眼淚肆意流淌。原來自己是那麼貪心,貪心地想要更多的愛,更多的關心,更多的信任,只想要孤北臣是她一個人的……

    屋內的談話還在繼續,「朝廷如此戒備江東……如果朝廷削藩,那父王會不會起事?」宜蘭很天真地問:「如若父王起事,那我們會把紫蘇公主怎麼辦?不會再留著她了吧!」

    白紫蘇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心口劇烈起伏。腦子裡還迴旋著宜蘭的話,「倘若起事,會不會留著她!」

    會不會留著她??

    對啊,倘若江東造反,那她作為朝廷的代表,定然是要殺了祭旗的。

    白紫蘇突然覺得渾身冰涼,不,這不是她想聽到的答案。

    白紫蘇臉色發白,甩甩頭,轉身向外走,然而腳步虛浮,差點跌倒。

    不能跌倒,不能跌倒。白紫蘇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繼續走,甚至不敢回頭看屋內一下……  

    曾經她親耳聽到皇后宮裡的宮女在背後議論娘親,稱她是妖妃,引得聖上不上朝,沉溺於後宮……

    當時她哭著跑到娘親身邊哭訴,娘親卻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書冊,「紫蘇,娘親告訴你,務必記著。對於人與人之間的猜忌,詆毀,爭鬥,」娘親伸出手指點著她的嘴巴和眼睛道,「這裡,該糊塗時就得糊塗。」又點著她的心口道:「這裡,該明白時就該明白。白氏女子的眼淚最是金貴,不能輕易掉的。」

    「如果風沙迷了眼睛了呢?」

    「傻孩子,那眼淚就是假的,不作數的。」

    人言可畏。人心莫測。

    紫蘇永遠記得娘親有一次臨風垂淚,喃喃地念著這八個字。

    她是怕的,宮裡成長的人都是怕的。

    如今,人心莫測。

    她也怕了。

    怕閃紅峽黑暗裡他的溫存只是一夜春夢,夜半來,天明去,了無痕跡。怕他對她的那一夜憐惜只是曇花一現,只顯朝夕。

    怕他也愛上了天下!棄她如蔽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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