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家碧話音驟停,只見孤北臣向石階之下的茂林深處望去,眼中露出警戒之光,沉聲喝道:「誰?」
所有人全部站起,臉上都湧起肅然之色。
然而樹林沙沙作響,卻是空谷無人回應。原來是虛驚一場。眾人神色慢慢放鬆。
可是此刻被圍在東鎮這個鬼地方,連敵人的鬼影都見不著,著實讓人憋屈。倒還不如跟敵人打上一架。
孤北臣坐回石凳,冷笑一聲:「看來東鎮妖人非要把我們憋瘋了不可。」
而孤北莫圍著那淡然超拔聳立的石像走了一圈,悠悠道:「老兄,你的徒子徒孫不講道理,要我們在這裡為你陪葬,你於心何忍啊。」
宜蘭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趴在孤北臣懷裡,喃喃道:「三郎,我怕死了!」
「嗤……」孤北莫長笑一聲,悠悠調侃道:「宜蘭,你這麼貌美如花,說不定到了陰間,東鎮的太祖爺爺非要拆散你和三弟,娶你做小老婆呢!怕什麼。榮華富貴依舊等著你。」
宜蘭見孤北莫嘲笑她是妾,哭得更是厲害。孤北臣厲聲喝道:「二哥,你怎麼毫無兄長的樣子。」
孤北莫哼了一聲,笑得邪行:「我就是天下第一的浮浪人,最不懂的就是禮義廉恥!就喜歡調侃人家的小妾。這話還是說輕了哪。」
孤北臣不再理孤北莫,只低頭在宜蘭耳邊哄著她。
孤北莫對紫蘇說道:「紫蘇,你怕不怕?如果你怕的話,我不介意借個肩膀給你靠靠。」
紫蘇卻不理他,反而凝神聽著什麼。「二哥,再借你的竹簫一用。」
孤北莫將竹簫解下給紫蘇遞過去:「送予你都成。」
紫蘇笑道:「二哥,我想讓你吹首曲子……」
孤北莫臉上頗為自負,道:「什麼曲子,新曲舊曲都難不倒我。」
紫蘇想了想,遲疑了一下,轉而破釜沉舟似的,道:「《一葉心曲醉半生》。」
孤北莫神色一凜,似乎想到了讓他感到萬分屈辱的事情,冷臉道:「吹這個曲子做什麼?!」
紫蘇道:「二哥對這個曲子應該很熟悉才對,這首曲子是那人所創。既然座山霸在這裡,他必然與此事脫不了干係。我要將他引出來。」……
東鎮石台的上空便隱隱約約漂蕩起一陣簫聲。
簫聲不大,但足夠進入到每個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被簫聲吸引,神色開始怔伀,凝神傾聽。
簫聲起初像人不均勻的喘息,但是慢慢地變得潺緩 ,像渭水上裊裊浮蕩的漁歌,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有些綿遠悠長,有些黯然神傷,卻如春之凌霄蔓延升高,如夏之碧雲潺潺緩緩,如秋葉之靜美,如冬雪之聖潔,讓人憑生況百世而相感的幽情!
撫平了所有不甘與落寞,戾氣和不寧——
紫蘇將身子靠在石像上,卻感到一雙冰涼的手扶在她的腰上。紫蘇以為是孤北莫,大驚,卻突然想到孤北莫在盡心盡力地演奏,不可能是他。
轉身看,卻對上了孤北臣冰火兼容的眼睛。此刻,孤北臣高深莫測地看著她,眼底沉澱出深沉,一閃而過的是驚魂的白光。「老二闖到你的棹風齋那晚,響起過一樣的簫聲……與老二同去棹風齋的人,是不是他?」
「我被這簫聲引出來過,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被引出來……」紫蘇有些洩了底氣,那人當日既然放棄了她,今日又怎麼會因為一首曲子,就現身出來見她了呢。白紫蘇啊白紫蘇,那人只高高在上冷眼看人,怎麼會在乎你,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孤北臣哼了一聲,低沉地,狠狠咬牙道:「你吹這首曲子,是向他求救麼……」手撫在紫蘇的腰上,隔著衣物緊緊貼著她的肌膚,彷彿一用力就會把她攔腰捏碎,又彷彿怕她一不留神就會跑走,所以要好好地鎖著她。
紫蘇乾脆將身子倚靠在他身上,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襟,就像宜蘭那樣將一半力量放在他的身上,說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如果你現在心裡想的是我會不會將他引出來害你。我就在你手裡。一旦發現我有任何歹心,你要掐死我也會容易一點。就算我沒有歹心,你也可以拿我做人質威脅他放你們走。就算我沒有用,你也可以掐死我讓我給你陪葬!」
孤北臣貼在紫蘇腰間的手顫抖了一下,緩緩地收回,深深看了紫蘇一眼,便有些悵然地站在她旁邊。她竟然不信他到了這個地步。
樂聲響了多久,不知道,總之是很久很久,如歲月一般漫長!
歲月有多漫長,不知道,總之不能因人心之渴望而改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