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愛成殤:蝶戀花 尋夫追愛 棹風齋
    她想起,兩個月前, 宮裡桃花開了,月下,一壺清酒,一束桃花,三哥陪她度過了16歲的生辰。

    他問她什麼心願。

    她說:「你替我說吧。」他雖然寡言少語,卻總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好。」他的回答總是簡簡單單,不知是太認真還是太敷衍。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憂傷地等待著。

    只見三哥在月下只揮出了串串飛舞的劍花……青衣流嵐,月光幽微,他慨然自信,卓然自傲,那是一種可以飛蛾撲火而在所不惜的神采,看著他舞得越發興起,白紫蘇忍不住淚流滿眶。

    她別過頭,哽咽著說:「別舞了,年年都送我這個禮物,沒什麼新意。別說別離的話,別說祝福的話,別舞刀弄劍,吟詩作畫,就送我一點實在的吧……」

    他收劍,笑了,那是幾個月來她第一次看見他笑,竟然是在她要嫁給別人的時候。

    而當時他剛被父皇委以重任,且封為燕王。風頭勝過太子。

    他平時很少笑。面色總是冷冷淡淡的。人們都說他心機似海,只有白紫蘇才能看到他冰冷面具下的落寞和哀愁,野心和驕傲。

    碧桃花樹下的青年,英俊的臉在月光裡婉約而迷濛,像是在夢中一般。他似玩笑又似深摯地說:「百歲不過轉瞬即逝,歲月不過一把冷灰。我只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這話送予妹妹好不好?」

    她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抓起那束桃花轉身就走,走了沒幾步,又遲疑著回眸對他一笑,那笑分明比哭還慘烈:「你只愛這天下,傻子才信你那鬼話空話!」

    她不能要求一個皇子帶她逃,她只希望他告訴她,他的心裡有她。

    而他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不是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只是他不能給。不能給,便不承諾。

    桃花簌簌地落下,滿地花紅。春天已經到了尾聲。

    送親車隊從京城出發,護送和碩公主去江東潭州和親。四哥來為她送行,而她巴巴等到了傍晚,等的心都碎了,也沒有見到三哥的身影。他們一起長大,常年形影不離的三人,如今卻獨獨只有四哥相伴。

    他愛上了天下,他有何妃的阻撓,所以他不能見她,這樣才能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才能讓父皇高興,讓他的母妃放心。

    傷了的,不過是一女子的心而已。他不在乎。

    耳邊是桑枝間嗚咽的風,她看著火紅的夕陽,自嘲地笑了。

    往昔如昨,冷暖自知!

    如今,她已經不是完璧,她也辜負了他∼!誰也不欠誰了∼!——

    采月躡手躡腳地回到房裡,一時累極了,便趴在床上便睡,卻被床側一隻手拉起來,白紫蘇乾澀的聲音傳來:「脫了衣服再睡,不然睡不好。」

    采月嚇了一跳,洞房花燭夜,小姐怎麼在這裡啊。她不是應該和侯爺睡在新房裡麼?

    「小姐!」采月點了燈,等室內亮了,這才發現她家小姐只著單薄的睡裙,光著腳瑟縮在床腳,像一隻孱弱的小貓,然而平時平靜清亮的眼睛裡,此刻卻有些擔憂和恐懼。是什麼能讓小姐怕呢?不會是侯爺吧。

    正在采月驚愕的時候,白紫蘇顫抖著一把將采月抱住,采月分明感到她的身子在輕輕地抖,聲音也嘶啞哽咽:「采月,你可回來了,我怕,我需要你!」

    「小姐,怎麼了?您倒是快說啊,急死我了。」采月看到白紫蘇眼睛紅腫,嘴唇上一道撕裂的傷口,不安湧上了心頭:「侯爺欺負小姐了?」

    白紫蘇沉默半晌,並不回答,只是緊緊抱著采月,半晌才慢慢地不抖了,可是聲音依舊嘶啞,道:「你方才去哪裡了?」

    采月臉一紅,支吾了半天,才一本正經地道:「是四爺把采月喊去了,他既然將小姐安全送到潭州,明日就要回京城向皇上覆命了,讓我給小姐帶一樣東西。」采月小心翼翼道:「小姐,還有一個消息,您聽了別激動。四爺說,昨個兒,京城傳來消息,三爺聯合清流黨彈劾太子不成,反而被聖上訓斥,罰三爺到太廟面壁去了。」

    白紫蘇呆呆地望著不知名的虛空,素面無波,口中淡淡道:「三爺是何妃之子,何氏深受榮寵,皇上又很喜歡三爺,過不了多久就放他自由了。」

    「四爺也是這麼說的。四爺還說,三爺過早動太子,未免太過心急了。」

    「他果真是愛上了天下呢……」微冉神色有些怔伀,輕輕地歎了口氣,道:「已不關我的事了……看看四哥給我了什麼?」四哥給的那瓷杯被封住了口。白紫蘇打開一看,裡面滿滿都是水。

    「一瓶水?」

    采月道:「四爺說,這叫忘情水。」

    白紫蘇不禁笑起來。

    「小姐,還有呢,」采月拿起瓷杯子,往手上倒,水流了一手,只見啪地一聲,一個墨綠色的小東西掉進了采月的手心裡,還在慢慢蠕動著。

    「別告訴我這叫忘情龜。」

    采月道:「四爺說,它叫……」

    「怎麼不說了?」

    采月硬著頭皮道:「四爺說,它叫白紫蘇。像個烏龜似的,春寒料峭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不敢愛也不敢恨,拿不起也放不下,不是龜是什麼?」

    白紫蘇怒道:「死丫頭,你這麼說我!」

    采月滿臉委屈:「不是我說的,是四爺說的……不過四爺也說,小姐如今便可以像那烏龜一樣了,只要鎖心,只要鎖情,便能快樂,便能在王府好好地活下去!」

    白紫蘇將烏龜遞給采月道:「好吧,我聽四哥的。一定好好保護自己。這烏龜呢,咱就好好養著!」

    采月答應著,然後盯著白紫蘇紅腫的唇,小心翼翼問道:「小姐,是不是侯爺對你不好……」

    白紫蘇臉色發白,打斷道:「采月,侯爺對我還……還好!不要擔心。」說著把頭埋進被子裡,不動了。似乎是睡著了。

    第二日,白紫甦醒來,洗漱完畢,便走出采月臥房。

    院子裡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兩個小廝在掃地。她想起昨天孤北臣半夜便走了,寢室應該是冷冷清清的。

    采月跟了過來,不大高興道:「穗穗告訴我,侯爺一直在漪蘭軒呢。小姐,侯爺日日睡在漪蘭軒,吃在漪蘭軒。如今宜主子失蹤了,侯爺還是要宿在漪蘭軒。穗穗讓夫人早做準備。」穗穗是侯爺從小就隨侍的婢女,卻跟宜蘭不大對味。

    宜蘭不過是孤北臣的通房丫頭,幾年來卻一直深受孤北臣寵愛。如今是侯府裡第二人。

    白紫蘇道:「走了好,免得彼此看見了都鬧心。」說著四處走走看看,這裡暫時是她的安身立命之處了,只見滿園的石榴樹,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倒還合心意。窗前有一叢叢的明開夜合花,

    階前雙葉合,枝葉覆華榮。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這本是夫妻之花,明艷的花朵,寂寂開放,倒也是對她的諷刺。

    「采月,讓人在梧桐樹下打造幾張石凳,一張石桌,夏天快到了,熱的緊,咱就大樹底下好乘涼。」

    本想出門遛遛,可是出了棹風軒,白紫蘇便愣住了,原來自己住處的位置這麼高啊。白紫蘇看看前面再看看身後,才弄清了,自己現在正站在園子的最南面的小山坡上,而那漪蘭軒正在山下不遠處。她能看到漪蘭軒的琉璃紅牆。

    山下有兩三個銀甲鐵衛把守,銀色的鐵槍在眼光下閃著光,耀眼而醒目。昨夜並沒見到,恐怕也是今早才調來的吧。

    一時氣悶。

    她在潭州城裡,舉目無親,還沒摸清王府的狀況,此刻貌似就被囚禁起來了,再想想昨晚孤北臣對她毫不憐惜,肆意蹂躪,又不同床共眠,她覺得有些壓抑,不禁拉住了衣領,大口喘氣。

    「小姐!」采月急急地扶住白紫蘇,滿眼關切。

    唉,終究還是有個人心疼自己的,白紫蘇心裡滿是感動。看來自己也不是太無助。如今還有采月與她相依為命啊。

    白紫蘇扭頭看自己的安身立命之處,灰色的建築也算清雅,門牌上正寫著幾個鎏金大字:「梅山棹風軒。」

    梅山。倒霉的霉。

    晦氣。

    白紫蘇憤憤道:「吩咐下去,把梅山改成南山,棹風軒改名成棹風齋。」以後就在南山吃齋念佛了。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可是她也不想這樣,她天性怕寂寞,真的怕寂寞!但是除了隱忍沉默,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

    她放眼向山下望去,這才知道齊王府和涪陵侯府連起來有多大,恐怕大明宮也不過如此。

    只見門外廊廡遊廊,樹木山石,雕樑畫棟,軒俊壯麗,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盡頭!園子赫然一分為三,荷塘在中間作為分界,北面是齊王府,南面是涪陵侯府。

    整個園子鬱鬱蔥蔥的樣子,中間點綴著玉宇樓閣,一個個院落樓閣宛若浮在水上,由浮橋和迴廊相連,彼此分離卻又似乎緊緊相連,南國柔美中不失恢宏之氣!

    遠處荷塘之上飄來陣陣若有若無的絲竹聲,聲音來自荷塘中心的一處精緻的暖閣,那是暖心閣。王府在總是在那裡進行飲宴。白紫蘇明白,所謂的飲宴,不過是齊王和涪陵侯府的幕僚們聚在一起議事。以前在京中,三哥的燕王府也經常以飲宴看戲的名義聚集一眾幕僚議事。白紫蘇對這些男人的事是再明白不過了。

    這裡地勢高,正可以遍覽王府春色呢。

    一時氣悶消失個無影無蹤。

    「采月啊,你家小姐現在想通了,總要用審美的眼光看待萬物。」

    采月點頭,她向來不知道小姐在想什麼的,因為小姐總是思維跳躍,她可跟不上她的節奏。只道:「小姐,侯爺方才讓恩銘傳話說,明兒個,小姐要早起去向老祖宗,也就是向侯爺的奶奶請安。」

    「為什麼要明兒?為什麼不跟王爺和王妃請安,卻跟奶奶請安?」

    采月臉一紅,揶揄笑道:「奴婢斗膽,也這麼問侯爺的。侯爺便哼了一聲說,卻不回答奴婢的問題,只說道,你家小姐今天能起來麼,能起來的話就去請安!」

    白紫蘇臉突地紅了,手指拽著一角使勁地拽,分不清什麼樣的情愫在心裡婉轉!

    采月接著說道:「小姐,聽說侯爺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王爺在外打仗,侯爺的親生娘親死的早,其他各房對侯爺不管不問。是老祖宗將侯爺抱到她那裡,悉心照料,侯爺才能像如今這般生龍活虎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白紫蘇睡在那張梨花木大床上,輾轉難眠。孤北臣的氣息在床上環繞,似乎還沒散去。孤北臣和宜蘭相擁而行,孤北臣為宜蘭踏進水裡摘取花燈……七夕的月色,七夕的燈火時不時地跳進她的腦子裡。她煩躁不已,翻來覆去,到了後半夜才勉強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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